萧郁可此时,如打通了任督二脉,再不见长安城中的那个富贵闲人模样,锐利的眼神全无半点怯意,利得像已经出鞘的刀剑。
他余光瞥见王维正在执弓,而对方的赤耄箭如雨点般向着他们三人袭来,便猛地扯下了身上披着的羊皮袄,抓住衣领飞速盘旋着,那又厚又韧的羊皮如伞一般散开,恰好将他们几个挡在了箭雨的后面,赤耄箭碰到快速旋转的羊皮,箭头一歪,那破空而来的力道就减了七八分,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王维顿时会意,趁那几个弓箭手换箭之时,在缝隙中瞄准,一箭一个,快狠准地一下射中了三四人,林中惨叫声此起彼伏。
萧郁可与阿宛看着王维面色沉静的样子,都大为惊喜。阿宛躲过了箭雨,趁他们不备一个翻滚至最近的匪人面前,也不管什么招术不招术,只管斜刺里一道白影亮出,一剑刺中了那人的小腿,他顿时血流如注,哀嚎着抱腿躺到了地了,身后的同伙忙上前向阿宛砍来,阿宛也不恋战,又一个翻滚回到了萧郁可的身后。
三人配合默契, 又往往一招致命,只缠斗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对方的十来人竟已经伤了半数还多,阿宛几人却毫发无伤。不说众人,便是虬须汉心中里也慌了神,不知这几人是什么来路,才知原来头儿派给他的竟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但此时此景,不能再怯了!
虬须汉咬了咬牙,狠道:“都到这个份上了,不结果了他们,便是霍统领结果了我们!“他振臂一挥,几人又团团围住了阿宛他们,伺机挥刀砍过去。
阿宛几人对看几眼,心中升腾起恨意,手中的剑与弓片刻不停。果然猜得不错!此人要把杀害萧家家主的锅扣到裴将军身上,要把这边境搞得大乱才罢休!
萧郁可更是以摔跤之术侧身夺过了一人的砍刀,一刀将那人搠翻在地,利落狠辣的一刀从脸上直直划进胸口豁成两半,哗啦啦飚出了一腔血,溅得他满身。此时的他,如修罗阎王一般目露凶光,浑身如血人一样挥着三寸大刀劈向那虬须汉。
裴迪当日被俘,定是与霍统领也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里,阿宛心中恨极,眼里红得要滴出血来,紧攥着剑柄,手上出招更快。柳家剑本就是讲一个随心所欲,并无定势,她借着自己的巧劲与青冥剑的寒光锐气,一匪人被出其不意的招式掠到,侧身避过,又被她反手挑起,剑锋从他虎口处斜掠过,直直劈断了那人的手筋,惨叫不止。
阿宛正暗自得意,却听到背后王维厉声喝道:“小心背上!“她来不及回头看,只得连忙低头躲避,却仍被那匪人的刀锋砍到了肩膀处,顿时一阵剧痛袭来,差点手一软握不住青冥剑。她低头一看,肩上一道血淋淋的伤口,深可见骨,瞬间染得半边衣袍深红。
”嗡“一声,王维心急如焚,使上了十分的劲拉满了弓箭,弓弦发出震响带着白羽箭如电飞去,竟带上了轻轻的啸声,箭头深深没入阿宛背后的匪人脖颈,一箭结果了他。
他还来不及欣喜,藏在暗处的弓箭手看到了空档,趁其不备之时一只赤耄箭自丛林深处破空而来,正中他的左臂上,手顿时脱了力,黑漆藤弓一下落到了草丛中。
阿宛用余光看到,萧郁可那边与虬须汉缠斗得正紧,他已经杀红了眼,头上身上鲜血淋漓,竟不知是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奈何那边人多势众,几人围攻,竟似渐渐落了下风,招架不住。
她又扭头看向王维,却见他亦皱着眉,自己攥着那赤耄箭狠狠拔出,捂着左臂的伤口去寻那跌落的弓箭。
恰在他弯腰时,又一支带血的赤耄箭正对他头颅,呼啸而来。
这一霎那,阿宛仿佛全身的血都已凝固。
但她只慌了一瞬,很快便生出了一种奇异的冷静。无数念头在她脑中闪过,唯有一个格外清楚,就是绝不让王维因她而死!!
她已经来不及细想,面色惨白地大喊一声:“走开!”直直地向他奔了过去,正对着那支箭的方向,固执地、坚定地展臂拦在了他的身前。
“铮“一声脆响,尤带着颤颤的尾音,一支不知从哪里窜出的鹰尾箭恰好瞄准了那支赤耄箭,两个精铁的箭头撞在一起铮铮做响,跌落在阿宛一侧不远处。
阿宛本已闭着眼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却听到这样的怪响,亦未觉得疼痛,忙睁开眼睛四下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这下死里逃生,她来不及细想缘由,转身看向崖边的王维。
此时的王维,正一手压着流血的左臂伤口,指缝中仍不住地渗出血来。他看见地上撞在一起的箭头,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阿宛,一双亮如寒星的眼眸里一时盛满了灼灼光华,闪耀不定。
她竟不顾一切,为我挡箭!
王维心中的狂喜并未冲晕他的头脑,他转念又眉头紧皱,几步上前扶着了阿宛的肩膀,近乎嘶哑着喉咙道:“你不要命了吗!“
阿宛见他无恙,喜得差点哭出了声,带着哭腔道:“我们都活着,都活着……”
这时,一侧山林中传来阵阵马蹄声,似乎有十来人策马向这里奔来,越来
越近,寂静的山林一时沸腾。
阿宛和王维刚刚劫后余生,又有了变故。二人对望一眼却也无暇说话,只靠着崖壁紧紧抱在一起,半忧半喜地看向那马蹄声处,只想着不管生死,能在一处便就是。
他们还没来得及看见人影,却见一支支鹰尾箭如雨点如疾风,阵阵啸声刺破夜空,精准而有力地射向了除阿宛他三人之外的匪众。“噗”“噗”“噗”,锐利的铁器钻进血肉之躯的沉闷声响不时传来,他们纷纷中箭。
一时间,局面完全倒了过来。
萧郁可一身伤口,本来被虬须汉与另外二人压制着,只能极力躲闪。这凭空而至的鹰尾箭正中一人胸口,一人脖颈,顿时二人就卸了力,哀叫着倒下。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更惊得那虬须汉一时愣了神,扭头向后看去。
萧郁可大喜,趁机一刀架在他脖子上,狠狠压得他跪到了地上。虬须汉略一挣扎,刀口便下了几分,冰冷的刀锋带着寒意划开肌肤,带上了他脖颈处血迹的余温。他再不敢乱动,自觉地哐铛一声扔下了刀,被萧郁可一脚踢得老远。
众匪本就伤得伤,死得死,这下见头领也被制住,一个个无心恋战,扔下一地横七竖八的尸体,能跑多远就跑多远了。
夜色昏暗,月色不明,密林中又处处树影,只听马蹄声慢慢放缓,隐约看见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身影,在浓得像墨一样黑的暗夜中慢慢勾勒出一个个带着银边的轮廓。
萧郁可此时才有闲暇,瞄了一眼匪人尸首上缠着红绳的鹰尾箭,不由面露惊喜之色,却有些不敢相信,抬眼看向那密林深处走来的身影,迟疑着喊道:“可突于……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