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钟声敲响后,金安县没有受化肥厂爆炸案太大影响,照常生活在平静而又平淡的小城里。元旦虽没春节隆重,但两个节日距离不远,对传统节日十分看重的百姓,已经开始为过年准备了。
白近山在火葬场停放了七八天,经过了两轮尸检,终于在新年的第一天下葬了。他儿子举办了追悼会,现场去悼念的人很少,就连生前那些老伙计老朋友选择了回避,都嫌弃他是异常死亡的。
乔岩作为国投集团领导,应当体面地送他一程。他率领公司中层以上领导参加了追悼会,并出于人道主义给了他家五万元的抚恤金。尽管公司日子过得紧巴巴,这点钱也得从牙缝里挤出来。
本来县里想息事宁人,用三百万摆平,防止家属闹事。谁都以为是安全事故,结果来了个大反转,最后鉴定为人为事故。县里不仅分文不给,公安局还要追究白近山的刑事责任。尽管已经躺在那里,还是做出了鉴定意见。鉴于人已死亡,检察院免于诉讼。
三百万,对于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来说不算多。据乔岩所知,煤矿上死亡一个人,已经水涨船高涨到了七八百万。貌似很多,但相比停工停产整顿,九牛一毛。用钱封堵家属的嘴,似乎已成了惯例,最大限度降低安全责任带来的后果。
对于公安做出的鉴定意见,白家人坚决不从,分明是冤假错案,白近山怎么可能选择这种极端方式自杀,誓要通过上访渠道为其翻供。但在专家的鉴定下,翻供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乔岩同样不相信白近山的所作所为,甚至质疑这背后隐藏着巨大阴谋。是否有人迫害白近山,或者说白近山也是受害者,有人蓄谋已久闹事,恰巧让他赶上了。还有,专家的鉴定是否太武断,仅凭现场发现雷管炸药,就断定是白近山所为……
可是,炸死的就他一个人,而且周边没有监控,就算有其他人作案,痕迹早已破坏。从县里来讲,当然希望该案早早结案,把罪名安到死人头上再合适不过,谁还去下功夫去调查。拖得越久,对所有人都不利。这个“黑锅”,白近山背得有些沉重。
见到白近山媳妇时,她如同上次一样,一句话不说,坐在棺材前目光呆滞,精神萎靡,有气无力,黯然失色。眼泪早就哭干了,估计至今难以接受突如其来的打击。
他儿子白志强表现得很淡定,倒是儿媳妇李小红比较欢脱。见到乔岩就破口大骂,阴阳怪气说一些不着调的话。众人要阻拦,被乔岩拦了下来,让她尽情地发泄,总得有人替县里背锅。
追悼会结束后,乔岩回到公司,立马召集班子成员开会,直奔主题道:“今天是新年,本来是放假了,但时间不等人,因为化肥厂事件耽搁了几天,从今天起,一切步入正轨,金安县国企改革正式启动。”
“开会之前,我先宣布一条纪律,在班子会上研究的东西,都是不成熟的讨论稿,谁都不准外传,更不能把任何文件资料带出公司。如果谁传出去了,造成社会混乱,引发舆论震荡,别怪我不客气。不要我辞退你们,自行卷铺盖走人。”
“上次开会,已经把职责和分工明确了,今天我再重复一遍。我负责党委工作,主抓顶层设计,制定决策性方案。蔡伟总经理负责行政全面工作,分管财务。柳国庆顾问分管战略处,协助我开展工作,还得负责信访维稳工作。李安明副总经理分管综合处和产业处,整体负责国企改革工作。崔浩晨副总经理分管金融处,主抓融资工作。还有冯琼副组长,全面参与公司的整体运转,负责联络律师团队,起草制定有关方案办法等。”
“这只是分工,在大是大非面前,我们没有分工一说,任何人都责无旁贷。只要我们团结起来,拧成一股绳,形成一块铁板,没有办不成的事。”
乔岩顿了顿继续道:“律师团队已经帮我们起草了国企改革的初步方案,我和蔡经理都看了,基本还算满意,有个别地方需要调整。今天提到会上,征求大家意见,再次进行修改。咱们达成一致意见,就呈县领导阅示,上面也没意见的话就开干。蔡经理,你给大家解读一下吧。”
蔡伟逐字逐句读完改革方案,现场死一般沉寂。乔岩环顾四周,转向柳国庆道:“老柳,你先说吧。”
柳国庆回过神清了清嗓子道:“这么说,八百多人都要分流或下岗吗?”
乔岩点头道:“对,既然要改革,肯定要彻底,弄成夹生饭将来还是大麻烦。可以到企业工作,也可以拿一次性补偿金。养老保险,公司可以结合工龄,给他们续交五年,五年后自行解决。至于公司未来发展,只会创造少量的工作岗位,不可能八百多人都解决。”
柳国庆若有所思道:“如果这样的话,恐怕绝大多数人不同意,他们也要生存啊。再说了,一下子把这么多人放到社会上,早就丧失了生存能力,且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不闹事才怪,很难啊。”
乔岩语气坚定地道:“改革嘛,肯定要伤筋动骨,损伤利益,否则就不叫改革。有的厂子还好,可有的早就倒闭了,政府当初为了照顾他们的情绪,勉强给兜了底,可这笔庞大的开支确实让县里压得喘不过气来,想要发展没钱,
全都养活了这批人了。照这样下去,金安能发展吗,这可是全县人民的财政啊,不单单属于国企职工。”
“关于补偿金,律师团队不是凭空捏造出来的。他们有丰富的国企改革经验,结合当地实际生活水准,以及厂子的经营状况缜密测算出来的。他们测算出一个水平系数0.48,现发工资乘以工龄再乘以系数,即可得出补偿金额。”
“他们找了一个印刷厂的职工为蓝本,该职工现在每个月工资为1800元,扣除300多元的个人应缴的养老保险,实到手不到1500元。县里给他每年缴纳养老保险为5000元左右,缴纳时间已超过十五年。”
“他今年48岁,工人身份,55岁退休,也就是说还需缴纳7年的养老保险,给他一次性补偿26万只会多不会少。你们也是干部职工,可以自行测算一下,看到底合理不合理。就这样,公司也得拿出接近2个亿来进行补偿,就算把所有厂子都卖了,也卖不上这么多钱,还得想办法筹措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