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身旁忽然传来的动静，苏晓樯扭头看过去，只看见身旁的男生也在自己母亲的墓碑前面跪了下来，有样学样的合十双手。

    “这是我妈妈，你怎么跪下来了？”苏晓樯奇怪的看着路明非。

    路明非双手合十在身前，有些不知所措的说道：“那……我再站起来？”

    “不行！”苏晓樯嘟着嘴，斩钉截铁的叫住他，“不许站！”

    路明非闻言，怔怔的眨起眼。

    站也不是跪也不是，所以现在是要他怎么样？半站半跪？

    看着路明非一脸懵逼的表情，苏晓樯“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

    “算了算了，你就这样跪着吧！”苏晓樯挥了挥手，嘴角翘着掩藏不住的笑意。

    她转过头正视前方，眼睛斜睨着路明非，观察男生的一举一动。看着路明非跟着自己一样在胸前合拢双手，闭上眼睛。这才雀跃般的收回目光，将眼帘轻轻垂下，仿佛将夜幕扯落。

    妈妈，很久不见，不过其实前几天我才来看过您一次。

    苏晓樯在心里面轻轻说道。

    今天过来找您，是因为我从舅舅那里听到了家里的一些秘密。虽然舅舅说的一些东西我还不是很明白，但是我知道了，您因为怕我受到伤害，而为我铺设了一条稳妥的道路。

    她顿了一下，眼睛偷偷睁开一条缝，瞟了路明非一眼。

    我知道您做的这些只是为了我的人生平安顺利。但是妈妈，很抱歉，我已经有了我自己想要选择的人生。

    “Por favor， deseja-me felicidade， me。（请祝我幸福，妈妈。）”苏晓樯轻声说道。

    路明非听见身边的苏晓樯忽然念出来一句葡萄牙语，下意识以为是祷告词或者祭拜词之类的，也模仿着苏晓樯说道：“Por favor， deseja-me felicidade， me。”发音居然还颇为标准。

    苏晓樯听见路明非学着自己说话，特别是还对着自己母亲的墓碑叫“me（妈妈）”，红刷一下的脸了，转过头去瞪着路明非：

    “你知道什么意思么？伱就跟着说！”

    路明非睁开眼，有些无辜的看着苏晓樯：“不是祭拜词之类的么？”

    “不是，是……”苏晓樯刚想解释这句话的意思，但是一想到刚才路明非的行为，心里面那种羞涩难为情的情绪就一下子涌了上来，咬着嘴唇故作镇定的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没事。”

    路明非看着苏晓樯眼角都泛出了羞怯的粉红，更加好奇自己刚才说的话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苏晓樯从墓碑前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裙子的泥土，手交叉着向上舒展伸了个懒腰。路明非也跟着站了起来。

    “要是我们是夏天来的就好了。”苏晓樯手在身前垂落，在原地轻飘飘的转了一圈，视线在四周飞扬，“夏天来的话，这片花园会开满漂亮的蔷薇花，红色的白色的粉色的都有。”

    她停顿了一下，掂起脚尖，又轻轻落下，然后往旁边稍稍移了一小步，交叉着脚，靠到与男生并肩的地方，看着前方说道：

    “路明非，你知道么？我妈妈最喜欢蔷薇花了！说蔷薇是美丽、坚韧又尖锐的花，野蔷薇甚至能在贫瘠的土壤中顽强生存。她希望我能够长成一个和蔷薇一样坚韧顽强的女孩，所以才会给我取名叫苏晓樯。”

    路明非感受到少女骤然靠过来的距离，但却装作不知道似的，回答小天女的话：“等会儿，你名字里的樯不是樯倾楫摧的墙么？”

    “那是因为我妈妈当时还不太会写汉字啦！”苏晓樯吐了吐舌头：“其实她原本就是想叫我蔷薇的蔷的，但是登记户口的时候写错字了，把草字头写成了木字旁。我的葡萄牙语名字Roseira就是蔷薇的意思。”

    她笑着耸了耸肩：“发现户口本上上错了名字之后，我爸爸其实问过我妈妈要不要改的，但是我妈妈说樯这个字也挺好的，这样葡萄牙语名字和中文名还能有个区分度。是不是很随便？”

    “是有点。”路明非挠了挠脸颊，对小天女母亲的印象从一个温柔的知性女性，变成了有点天然呆的温柔的知性女性。

    “要是妈妈能够看见蔷薇花的话就好了。”苏晓樯长叹一口气，“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听着身边小天女的话，路明非怔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情。

    之前小魔鬼是不是有给过自己一个秘籍？Show me the flowers？

    解禁时间是哪一天来着？

    路明非看着苏晓樯俏丽的侧颜，看着阳光照进她闪亮的眼眸，这才发现她眼睛好像并非是纯粹的棕色，底色好像还有那么一点蓝？像是被群山包围的一捧湖泊，阳光照进去能泛出粼粼波光。

    “Show me the flowers。”

    路明非心念一动，悄声念出了路鸣泽给他的那个咒语。

    仿佛仙蒂瑞拉乘着南瓜车而来，送来了她的那个魔法。咒语落地的一瞬间，毫无征兆的，满园或嫩绿或收拢或垂落的蔷薇花苞，都在同一时间抬起了头颅，张开花瓣，盛开出了最鲜艳的花朵。仿佛时间在这一刻被重新被回调到了夏天，回调到了蔷薇花的生命力最旺盛的那个时刻。

    这就是路鸣泽许诺的花。他果然送到了。他从不会让路明非失望。

    路明非看着满园的蔷薇花，花团锦簇，目不暇接。果然和小天女说的一样，红的白的粉的都有。可能是更得小天女母亲的偏爱吧，放眼望去，还是红色的最多。

    这个魔法比当初送给诺诺的那个都还要有牌面多了啊……真有你的，路鸣泽。路明非在心里面说道。

    他侧过头，看向身边的小天女，比他稍矮一头的俏丽少女此刻早就已经捂住了那张震惊的脸，只露出那双很美很美的眼睛。眼睛里的那捧湖泊早已水光澹澹，随时都有可能要溢出来。

    “真漂亮啊。”鬼使神差的，路明非忽然说道。

    “是啊，真漂亮啊！”小天女点点头，忽然笑了，用手背匆忙擦了擦眼角，然后用蕴着水的眸子看向路明非，歪着头眨眼：“你做的？”

    路明非也眨眼装傻，“你觉得这像是我能做到的事情么？”

    归根到底这应该算是小魔鬼送给他的，他这应该算是转赠。更主要的是……看到小天女这幅感动到快要哭了的模样，要是路明非承认是自己送的，小天女恐怕会直接扑进自己怀里面哭出来吧。

    “谁知道呢？这里就咱们两个人，反正不是我做的。”苏晓樯轻哼一声，咬住一边嘴唇，“而且你这个人不是一直这么么？神神秘秘奇奇怪怪的，别说一下子变出这么多花了，哪天你说你能毁灭世界我都不奇怪。”

    路明非想了想，觉得毁灭世界这种危险的东西还是算了吧，等自己加入卡塞尔学院，救下来绘梨衣之后，接下来的这一生能够安安稳稳度过就好。

    “话说回来，这些花真的好漂亮啊！不行，我要拍照把它们记录下来！”苏晓樯一边说着一边在身上摸索，忽然一顿，扭头看路明非：“完蛋，出来的太急，没有带手机出门。”

    路明非一愣，也摸了摸自己的衣兜：“我好像也没有带。”

    “真烦！”苏晓樯一跺脚，忽然指向马路，“算了，咱们现在就回去拿手机……还要把贝蒂娜的相机也给借过来。”

    “回去？”路明非看小天女，“我们不是才逃出来么？现在回去你不怕被他们抓住摁回去洗脑？”

    “不怕啊。”苏晓樯手背在身后，摇头，用自下而上的目光看着路明非的眼睛，轻声说道：“你会保护我的。”

    不是疑问句，没有语气助词，而是一个简简单单的陈述句，却表达了对路明非的无限信任。仿佛路明非会保护她就是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事实。

    对上小天女直射而来的轻柔目光，路明非忽然哽住，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了自己心脏附近的位置。

    “好啦。”苏晓樯对着路明非伸出双手，“背我回去吧。”

    “背你回去？”路明非低头，扫了一眼苏晓樯的脚，“你现在不是穿着鞋子的么？”

    “穿着鞋子就不能背了吗？”

    “当然。”

    “切！”苏晓樯面露不屑，忽然冷笑了一声，然后提起裙摆双脚一蹬，就把脚上的小皮鞋给甩掉了。

    “现在本小姐没穿鞋了。”苏晓樯像只狐狸般狡黠又坏坏的笑着，“快来背我快来背我。”

    路明非被苏晓樯忽如其来的举动给震惊到了，没想到骄傲的小天女居然还能打出这番操作，但是看着小天女光洁粉嫩的脚毫无保留的踩在粗糙的泥土路上，也只得面露无奈的背向小天女蹲下。

    少女的娇躯再次托付到了他宽厚的背上。

    通向大道的花田小路既短又长，少男少女的心跳和呼吸交相辉映，像是此起彼伏的乐曲。苏晓樯轻轻把头搁在路明非的肩膀一侧，忽然开口说道：“对了，那个赌约，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路明非愣了一下。

    没有问小天女是哪个赌约，他们两个之间还能有那个赌约？不就是当情人什么的那个……

    小天女这又是唱的哪一出？还是说这就是自己平推galgame单女主线之后爆出来的happy end结局？

    路明非刚想回头，挂在自己胸前的那一双纤手就立刻摁住了他的脑袋，强迫他目视前方。

    “不，不准回头看啦！”

    小天女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尖锐和紧张，吐气如兰的呼吸声吹着他的耳朵，痒痒的，很凌乱，像是错了拍的鼓点，就跟她和他的心跳声一样。

    “路明非我喜欢你。”背后的小天女又忽然说道，迅迅速速，声音宛若琴弦拨动。

    印象里的小天女向来都是风风火火趾高气扬，声音里除了骄傲就是傲娇，何时用这么甜腻娇软的声音说出过这么娇滴滴的情话来。更让人以外的是小天女的音色居然相当之适合撒娇，哪怕是比起柳淼淼来都不遑多让。

    再加上平时的骄傲模样与此时声音形成的反差，对比之下这种软萌娇柔之意更甚，让路明非心神忽然一荡，不仅心都快酥了，连腿都差点软了，差点没连滚带爬摔进旁边的泥地里。

    妈的，这是什么情况？真让我爆出后宫线选项了？

    路明非心脏狂跳，虽然自己实际年龄二十多岁，但是应付这种场面还真是没有经验啊。

    不过，下一刻，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得到男生回答的苏晓樯就恢复了本性，用手臂轻柔的假勒住路明非的脖子。

    “你给本小姐说句话啊可恶！女孩子给你表白你都没有一点反应的吗！”眼角都涨红了的苏晓樯羞愤难当磨牙霍霍，恨不得对着路明非的肩膀咬一口。

    “我靠！小天女你讲点道理好不好！你这要我怎么回答！”路明非又恢复了往常和小天女拌嘴的模式。

    难道要我说让你当我情人么？路明非在心里面补充了一句。

    “哼！”苏晓樯傲娇的一声轻哼，把手重新勾回到了路明非的身前，贴着他的耳鬓轻声说道：“那我问你一个其他的问题。你必须老实回答噢！”

    “什么问题？”不知道为什么路明非两只眼皮狂跳。

    “你……喜不喜欢我？”苏晓樯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

    “啊？”

    “说实话！不能犹豫！三二一……”

    “喜，喜欢……！”被苏晓樯疯狂催促脑中一片凌乱的路明非下意识就把心里面的真实想法脱口而出。

    “呵……你可真是渣男！有了仕兰中学四大校花之一当女朋友还不够，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苏晓樯冷笑。

    “靠我又不想说，是你自己要问的！而且明明是你先说……”

    感觉到自己像是被钓鱼执法的路明非，话都还没说完，就感觉到小天女的头又轻飘飘的靠在了自己的背上，青丝顺着背部滑落。

    “但是没办法，谁叫我喜欢上你这个渣男了呢……”

    她的手指在身前轻轻抓住路明非的一撮衣服，用着刚才那种娇软的声音甜甜的说道：“我很喜欢很喜欢你，也知道淼淼也很喜欢你，而且喜欢你的程度也不会次于我之下。这么久以来我一直都在逃避，但是现在我想明白了，即便对方是淼淼，我也不想这么轻而易举的就把你让给她。”

    “这算是发布战斗宣言吗？”路明非轻轻说，“可我还是淼淼的男朋友诶，我肯定会站在淼淼这一边啊。”

    做人不能够太赵孟华！路明非在心里面补充。

    “所以说啊，我想了一下，觉得先发优势已经被淼淼占据了，所以自己胜算不怎么高。”苏晓樯在路明非的背后歪头，“所以说咯，要是你拿那个赌约要挟本小姐一下，要我当你的情人什么的，也不是不可以。等你什么时候嫌弃淼淼了我再无缝转正。”

    想当年柳淼淼和小天女对他来说何其遥远，这种被女生争风吃醋的桥段他只在面瘫师兄身上见到过，如今自己成了漩涡中心后宫动漫男主，可以在两大校花之间随意选择了。

    没有男生在听到这种建议后不会心动。只是心动归心动，这种事情想想就好。

    归根结底还是那句话，做人不能够太赵孟华。自己要是跟小天女在一起的话肯定会正大光明的，脚踏两条船委屈小天女当自己情人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算了吧。”路明非笑了笑，说道。

    “嗯，果然和我想象中的回答一样呢。”苏晓樯语气悠扬，“你要是真的要求我履行那个赌约的话，你就不是路明非了——而是一个真正的渣男。”

    苏晓樯说着，语气忽然变得冷厉起来，恶狠狠的说道：“到时候都不要淼淼来，本小姐就会亲自出手，帮她解决渣男。”

    路明非在心里“哇靠”了一声。没想到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小天女都还给自己整钓鱼执法这一出。还好自己一身正气没被诱惑，不然仕兰中学论坛上又要有新的花边新闻了！

    “Ainda——”苏晓樯忽然用葡萄牙语娇声说道：“O que fazer? Parece que gosto mais de ti assim……”

    路明非原本跟往常一样听不懂小天女说的这句葡萄牙语的意思，然而一秒钟之后，仿佛大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他居然自然而然的听懂了这句葡萄牙语话的意思，就像瞬间精通了葡萄牙语一般。

    “但是——怎么办，这样一来我好像更喜欢你了……”

    路明非听着脑海里自动翻译出来的小天女说的这句娇滴滴的葡萄牙语情话，心脏扑通扑通乱跳，心想这肯定又是小魔鬼玩的把戏，让自己忽然听懂葡萄牙语什么的……

    苏晓樯当然不知道，自己刚才用葡萄牙语隐瞒着告白的那句情话，其实被路明非听得一清二楚真真切切，她下巴搭在路明非的肩膀上，忽然直起身子，手指前方，在路明非的背上摇晃：

    “啊！那朵花好漂亮，我要去摘！”

    小天女踮着脚尖从路明非的背上下来，赤足蹲在土路边的一株盛开的特别艳丽的红蔷薇面前，小心翼翼的伸手摘下，然后举给路明非看：“漂不漂亮。”

    “漂亮。”路明非看着眼前的小天女，回答。

    苏晓樯哼着歌，把蔷薇轻轻摘下，然后熟练的去掉花茎上的刺。

    “对了，刚才忘记问你了。”苏晓樯一边去刺一边问道，“你和淼淼做到哪一步了？”

    哪一步？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么？

    “什么哪一步？”路明非不太确定地问道。

    “装傻是不是，情侣之间的行为，还能是哪一步？”苏晓樯转头抬眼，皱眉看着路明非。

    “就，就接吻而已啊。”路明非说，“我和淼淼都还是高中生诶！而且才刚在一起不久，还能做到哪一步！”

    “切，没想到你长了一张肉食的脸，心里其实还挺纯情。”

    路明非心想自己哪里肉食了，明明是纯爱战士好么？上辈子连初吻都是被酒德麻衣强取豪夺走的！自己都没正儿八经的亲过几个女孩。

    “路明非，你觉得啊……”苏晓樯眼睛转了转，看他：“我可不可以任性一点？”

    “任性？你平常不就挺任性的么？”路明非说。

    苏晓樯嘴角一笑，不屑冷哼：“平常那也叫任性？平常本小姐可都乖乖收敛着的好么？”

    “你平常都不算任性么？”路明非一愣，“那要怎么样才算任性？”

    “就像这样。”

    耳边一阵香风拂来，燥热的秋风将整片花田吹的斜斜逸逸，花枝挥舞如手，小天女的手重新环住了路明非的脖子，只是这一次不再是从怀中或者是背后，而是从正面环住。

    喷薄在脸上的呼吸从未如此接近和急促过。柔软与柔情在此刻进行着交换。盛开在秋季的蔷薇花的情愫是如此热烈，连磕在嘴唇上的那股牙齿痛感都化作绕唇之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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