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樯对路明非的感情很复杂。

    喜欢肯定是喜欢的，这一点当然毋庸置疑。然而出于跟好友柳淼淼的关系，在路明非和柳淼淼确认关系之后，她就一直和路明非保持着距离。

    而那一次雨里面的告白，则纯属是意外。全怪路明非那家伙来骗，来偷袭！突然就杀了个回马枪给自己披衣遮雨什么的……所以她才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感情的。

    当时那段告白说完之后，她就直接跑到葡萄牙躲起来了，本来是想趁着来葡萄牙的这段时间散一下心的。结果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路明非这货又屁颠屁颠地跟着过来了。问这家伙为什么来葡萄牙也只是搪塞过去。

    苏晓樯心里忿忿然，本来是不想和路明非有太多牵扯的，但是自己那些表哥表姐舅舅姨妈好像都误会了什么，使劲给两个人制造单独相处的空间。又是吃饭的时候让两人坐在一起，又是让苏晓樯给路明非当导游。

    苏晓樯虽然拼命摇头，在心里说着不要不要自己才不想和这家伙一起出门，但是身体却很老实。

    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路明非一站在她的身边，她就会感受到一种莫名其妙的舒心和喜悦，以及一丝丝的安心。这种感觉挣不脱也逃不掉。在她的记忆里，上一次体会到这种令人安心的感觉，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特别是当两个人并肩而行，手臂在无意间触碰到对方的时候，苏晓樯心里更是会小鹿乱跳蠢蠢欲动。

    明明不想和这家伙有太多牵扯的……

    苏晓樯轻咬红唇，忽然觉得自己现实紧张兮兮的样子，简直就像是一个和暗恋的男生一起放学回家的小女生一样。哪还有半点小天女的气场。

    穿过塔古斯大街的石板路，那座建成于中世纪时期的圣马利亚德马维拉教堂便赫然出现在眼前。

    圣马利亚德马维拉教堂由三座青砖砌筑的殿堂组成，高耸的钟楼和圆顶很明显是受到了十二世纪早期罗马式建筑风格扩张的影响，而旁边的塔楼则是穆德哈尔式的风格。

    之所以在同一个教堂中，混杂着如此之多的建筑风格，是因为这座教堂也曾经在战争中遭到了损毁和破坏，只有钟楼部分是原始建成的，其他的殿堂都是后人在原址的基础上重新建造的。

    阳光照在青砖筑成的教堂之上，让教堂的表面看上去流淌着介乎黄和灰之间的古老色彩。

    教堂这种地方路明非倒是去过不少了，卡塞尔学院里面就建有一座教堂，供学院里的基督教徒礼拜，每一次有人离开时，教堂里都会飞出鸽子来。不过这么宏伟的教堂路明非倒还是头一次见。

    苏晓樯走上前，向手捧着圣经站在门前的牧师点了点头，牧师也微笑着回应，两人用葡萄牙语交谈了几句之后，牧师旋即转身将两人带入教堂。

    门推开又合上，脚步声在教堂里回荡，精美的大理石立柱支撑着花纹繁复的穹顶，两边的窗户上都是七彩的拼花玻璃窗。牧师走在最前方，带着他们穿过呈放圣水的前殿。

    “贝尔纳多神父正在会客室里接待客人，您们可以跟我来教理室等候一会儿。”

    牧师似乎是看出来了路明非听不懂葡萄牙语，改口用英语说道。

    “不用这么麻烦，我们在中殿坐一会儿就好。”苏晓樯微笑，看得出来即使是她，在这种供奉神明的地方也难免显得有些拘谨。

    “也好。”牧师点了点头，“中殿离会客室比较近，那您们先在中堂稍事片刻，我去告知一下贝尔纳多神父您们的莅临。”

    中殿其实就是影视剧里最常见的那种礼拜的地方，长椅鳞次栉比分立两端。而无愧于这座教堂的巨大规模，中殿里面的人也是相当之多的。

    两人在中殿里找了个并排的位置坐下，不过才坐下没多久，匆匆离去的牧师又匆匆返了回来，说神父已经接见完客人了，让路明非他们随着自己来。

    穿过中堂，两个人很快就抵达的会客室。恰巧这时一名老人从会客室里走了出来。

    看到苏晓樯，老人脸上立刻露出笑容说了句话。好歹也是学了一些葡萄牙的日常用语，所以老人的这句话路明非倒是听懂了，他说的是“好久不见”。

    想必这应该就是那位贝尔纳多神父了吧……

    路明非悄悄打量着老人。对方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袍，胸前印着烫银的十字架，头发和胡须都已经花白。仅从外表上看，这位神父似乎已经年过八旬了。

    只不过与神父衰老的模样形成对比的是，他的脸上却是红光满面神采奕奕，深深地皱纹中泛着淡淡的柔和，好像从来都不缺乏活力，灿烂而满足的笑容中仿佛有温暖的光芒绽放，可以将人的身与心一并治愈。

    光看外表，路明非就觉得这位贝尔纳多神父在当地的地位应该不低，放在日式RPG游戏里，这位神父高低得是个重要NPC，专门教给主角高深的魔法，或者会给主角爆出极品装备之类的。

    只不过这种在背景故事里牛逼哄哄NPC，好像一般都会被剧情杀……

    苏晓樯低头跟神父打了声招呼，路明非也马上跟着低头。不过他才刚抬头，就看见一个人从神父身后的会客室大门里款步走出。

    尽管脸颊上还带着几分婴儿肥，眉眼也有些稚嫩，但是拄着手杖的动作却充斥着几分端庄威严的气质。只是这种稚嫩和老成混合在一起，却更横生出几分反差的萌感。

    即便是苏晓樯，当她看见这个这位可爱的像洋娃娃一般的女孩子时，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特别是那肉乎乎的让人忍不住想揉捏一番的小脸，让苏晓樯忽然有一种芭比娃娃被赋予了生命的感觉。

    当然，如果是让芬格尔那种宅男来形容的话，可能就是“反差萌萝莉的等身手办复活了”。

    路明非也被这位“萝莉等身手办”似的少女吸引住了目光，而对方显然也注意到了路明非这边投来的注视目光。在和路明非隔空对视的一瞬间，那双绿宝石般地眸子忽然愣住了。

    这位等身手办似的萝莉，当然就是路明非在飞机上遇见的神秘的混血种少女夏绿蒂了。路明非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再次碰见夏绿蒂，而且距离在火车上那次分手还没过几天。

    难道说夏绿蒂就是贝尔纳多神父之前接待的客人？

    不过，看见夏绿蒂之后，他也马上想了起来，当初自己和夏绿蒂好像还真是在圣塔伦市分的手。

    只不过这也太巧了点吧？圣塔伦市有这么小么？

    路明非眨眼，夏绿蒂也怔怔的跟着眨眼，两个人似乎都在隔着空气无声地问着对方：“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晓樯也不是傻子，看着路明非和夏绿蒂抽风似的眨着眼睛之后，当然马上也看出了端倪，心里突然闷闷的，用手肘戳了戳身边的路明非：“你和她认识么？”

    被小天女这么一戳，路明非才马上回过神来，而夏绿蒂那边也是马上收敛了目光。

    看着身边一脸好奇和疑惑的小天女，路明非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回答认识比较好还是该回答不认识比较好，想了一下之后，点了点头附耳小声回复道：“算是认识吧。”

    至于认识的过程，当然就比较复杂了。小天女既然没有细问，路明非也就没有主动说。

    小天女鼓了鼓嘴，心里暗丢丢的想说认识就是认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算是认识又算是什么回答？不过，当着面前这位漂亮女孩子和神父的面，她也不方便直接把这句话说出来，犹豫了一下之后，心想等到回去之后再好好盘问这家伙好了。

    到处沾花惹草的。也不知道这货到底哪来的那么好的女人缘……！

    “感谢您的解惑，贝尔纳多神父。”夏绿蒂轻盈的一个旋转，冲着贝尔纳多神父弯腰敬了一个小礼，“看起来您似乎还有客人要接待。那么我这边就先走了，不再叨扰您了。”

    这句话路明非听懂了。因为夏绿蒂这句话是用英语说的，路明非知道夏绿蒂也不会葡萄牙语。

    “哪里的事情，高廷根小姐，本堂随时欢迎您的光临。”贝尔纳多神父点头微笑着说道。

    高廷根小姐？

    路明非听着这个称呼，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总感觉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姓氏，但是又不记得在哪里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明明感觉自己记得某件很重要的事情，但是绞尽脑汁却就是想不起来，而且只要是伱想不起来，就会急得你一直心里抓耳挠腮七上八下。

    路明非当然记得夏绿蒂的全名叫夏绿蒂·高廷根，这还是他在夏绿蒂的护照上面看见的名字。在火车上遭遇袭击，并解决危机之后。后续跟上火车做清扫工作的那批人，为首的那位年轻女士似乎也称呼夏绿蒂叫高廷根小姐。

    但是路明非依稀可以确定，自己最早知道这个姓氏，绝对不是在夏绿蒂的护照上面。

    只不过还没等他想起来，夏绿蒂就已经支着手杖，迈着轻巧细密的步伐，从路明非身边款款经过了，只留下耳畔一阵香风依稀残留。手杖落地的哒哒声和夏绿蒂的脚步声组成某种富有节奏的韵律，稳定得堪称乏味。

    路明非看着夏绿蒂离去的背影，心里不由得泛起嘀咕。也不知道这么年轻可爱的一个女孩子，身上的老成持重感是从哪里学来的。

    而苏晓樯看着路明非一直盯着夏绿蒂离开的背影看，心里那种闷闷的感觉更是泛酸了一点，心想自己回去以后一定要拿小本本记下来路明非的七宗罪，回去之后就向好友柳淼淼告状！

    一直到夏绿蒂的身影穿过中堂消失在前殿里，贝尔纳多神父才朝着苏晓樯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路明非，跟和刚才夏绿蒂对话一样，用英语说道：“您们跟我来会客室吧。”

    一边说着，一边将路明非他们带进了一旁的会客室。

    牧师在外面关上门，贝尔纳多神父坐在桌子的最长端，路明非跟着苏晓樯在离神父稍近的位置落了座。

    “您应该是华夏人吧？请问您怎么称呼？”神父问路明非。

    “Lu，Ming，Fei。”路明非用英语拼读道。

    “路先生么，很高兴认识您。”

    神父笑了笑，然后转过头，对苏晓樯说道：

    “萝塞拉小姐，您是为了您母亲格萝妮雅小姐的忌日来找我的吧？”

    “是的。”

    苏晓樯点了点头，倒是也不意外神父知道自己来这儿的原因。

    瓦伦丁家和贝尔纳多神父之间似乎有着不浅的交情。自己母亲格萝妮雅的葬礼，就是由眼前这位贝尔纳多神父给主持的，之后每一年的忌日，舅舅路易斯都会邀请贝尔纳多神父来主办。她也是每年都会见到这位德高望重的神父。

    只不过和前两年相比，这位苏晓樯也不知年岁的神父，肉眼可见的越来越衰老了，时光在他的脸上残留下了越来越深刻的痕迹。

    虽然贝尔纳多神父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澈和有光芒。

    “还劳烦您跑一趟了。这么重要的日子，我当然一直记着呢。仪式需要的所有东西，我都已经派人准备好了。”

    贝尔纳多微笑着说，“不过虽然今年还是由我来主持您母亲的祭奠仪式，但是明年的话，这些事情可能就会让我的徒弟艾瑞克来操持了——啊，你们应该已经见过他了吧？就是刚才带你们进来的那位牧师。”

    苏晓樯赶紧摇了摇头，“不会的，贝尔纳多神父，您的身体还相当硬朗。”

    “您不用安慰我，萝塞拉小姐。我的身体我自己当然知道，最近我已经越来越感觉到自己在慢慢老去。”

    贝尔纳多神父叹了口气，“您不用太在意这种事。我其实已经活得够久了。说起来我已经算是您爷爷辈的人了，我见证了您的母亲格萝妮雅小姐的出生，亲自用圣水为她洗礼；然后又见证了你的出生；后来又亲眼看见格萝妮雅小姐下葬。时间过得真快啊。说实话，我都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主持过多少葬礼了。”

    似乎一旦触及死亡，话题都会立马变得沉重，连擅长说白烂话的路明非也不知道这种时候该说什么话来打破这种几乎让空气凝滞的沉默。

    倒是贝尔纳多神父顿了一下，低垂的眼帘马上又舒展开来，微笑重新回归到脸上：“您看我又说到这种话题了，实在是不好意思——说起来，您来圣塔伦，就是专程来提醒我这件事情么？”

    “是的。”苏晓樯恭恭敬敬的点头。

    “那么我已经收到了。”贝尔纳多说，“最近圣马丁节快到了，街道上越来越热闹，教堂里面来礼拜的人也越来越多。难得来一趟，要不要带着您的这位男朋友在圣塔伦转一转。”

    “男、男朋友？”

    苏晓樯愣了一下，意识到贝尔纳多神父刚才说了什么话之后，一抹红晕立刻浮现在她的俏脸上，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忽然摆手。

    “不不不不不是的。”苏晓樯咬着唇勉笑着挥手，“您误解了，我和他不是……”

    贝尔纳多神父一怔，“咦，是我弄错了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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