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等噩耗,陈九暮浑身一震,一把就抓着老漠的手,激动地问:“怎么回事?”
老漠咬牙,叹了一口气,说:“唉……”
他在一旁叹气不说话,反倒是旁边的小山东,抹着眼泪说道:“都怪我,队长是为了救我们,才变成这样的……”
在吊篮下降的途中,陈九暮从小山东,以及老漠口中,得知了整个事情的大概。
话说施秉天坑这边,得到云顶城指令,便集结力量……
由老爹亲自带队,南下搜神。
八里风小队,作为施秉天坑的王牌小队之一……
自然也与之随行。
三天前,他们在广西龙胜,终于确定了降临于此间的一柱神使踪迹。
那玩意,竟然降临到了一头野猪身上。
就是这么夸张。
不是人,也不是什么妖魔鬼怪……
居然就是一头正统的山林野猪。
神使于野猪身上觉醒之后,开始大肆为祸山林,连着屠戮了山下的几个村庄不说……
还到处为祸,将无数山林野兽,村民百姓,都吃进了肚子里去。
那家伙,就仿佛八辈子的饿死鬼,什么都吃。
不只是血肉……
就连树木、山石,都疯狂进食。
与此同时,它也伴随着这等进食,快速成长,化身为妖,智慧不断生成。
苏半夏带领的八里风小队,根据种种线索,锁定了对方。
然后在一场遭遇战中,双方狭路相逢。
老漠因为被老爹抽调,跟随了大部队,没有参与……
所以躲过一劫。
而随队的其余人员,除了宽叔、花姐,以及眼前的小山东之外,几乎全军覆没。
兰胖、骡子、亮子……
三人当场战死。
副队长廖队失踪,至今都找不到尸首。
苏半夏身受重伤,双腿被那猪妖啃噬,人也只剩下了一口气。
但也正是八里风小队的拼死拖延,使得老爹带领的大部队及时赶到。
最终设下重重埋伏,将其抓捕。
……
讲到这里,小山东忍不住潸然泪下。
他哭着说:“当时队长觉得过于凶险,决定暂时先不动手的,但廖队却觉得机会难得,坚持堵截……”
“后来队长妥协了,却故意将我给派去联络大部队……”
“我知道,她这是要给八里风,留个火种……”
“但……”
说到这里,他浑身发抖、泣不成声。
陈九暮沉默了好一会儿,问:“队长,现在情况如何?”
老漠说:“我们赶到的时候,就剩下了一口气,要不是老爹用钜子赐予的镇魂丹,吊着命,恐怕当场就没了……”
陈九暮问:“现在呢?”
老漠说:“在医馆里待着,坐镇的劳大夫……他说要我们做好心理准备,就在这两天了……”
陈九暮听完,眼圈瞬间通红,随后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去。
他不想让人,瞧见自己脆弱的一面……
但脑海里,却止不住地想起了初见苏半夏时,那个马尾女孩飒爽的英姿。
当初在龙里军屯,是苏半夏出手,将他从尸潮之中救出。
也是苏半夏,将他带进了墨家。
而后陈九暮因为身份危机,差点儿就被逐出,也是苏半夏极力坚持,他方才能够留了下来。
现如今……
那个待他恩重如山的少女 ,却即将结束了她年轻的生命。
这……
一种强烈的悲伤,瞬间浮现心头。
……
下了吊篮,陈九暮就找到了令狐远请假。
令狐远知晓了陈九暮这边的情况,也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批假。
除了陈九暮……
苏半夏的儿时发小白芷,也哭红着眼,与他同行。
进谷的路上,陈九暮瞧见了军屯时期的好友,狗子以及凌莫几个……
分舵戒严,他们这些新兵,也被拉到了外围防御。
瞧见陈九暮,他们都很惊喜。
不过因为纪律,倒也不敢上前交谈。
陈九暮心中有事,只有点头致意,没有过去招呼。
如此匆匆,抵达了医馆这边。
与云顶城的医疗资源不同,这儿的医馆,相当于一个小诊所级别。
技术最好的, 是云顶城的劳沃民劳大夫。
在获得允许之后,陈九暮来到了苏半夏的病床前。
床上的马尾少女,全身都被包裹在了白色的绷带之中,头部只露出了眼睛、鼻子和嘴巴……
不仅如此……
她那一对秀美的大长腿,也直接齐膝而断,让人看得心中发疼。
不仅如此,她口鼻处,连着结构简单的
呼吸机……
若不是这玩意的支持,恐怕昏迷之中的苏半夏,恐怕早就没气了。
瞧着床上那包裹得严严实实、陷入昏迷的少女……
陈九暮嘴唇发干。
一种说不出来的悲怆,在心头涌动。
你,你怎么会这样啊?
旁边的白芷,更是“哇”的一声,直接哭出声来。
哭声引来了劳大夫。
然后几人,被请出了病房,来到了外面。
陈九暮与劳大夫,算是旧相识,于是跟着打听了一下病情。
劳大夫显得十分悲观,说道:“她最大的问题,不是双腿被咬断,导致的失血过多,而是邪气入侵体内,导致全身经脉,以及五脏六腑,全部移位……”
他大概地介绍了一遍病情,然后说道:“这样的情况,除非是传说中的天材地宝,否则很难得活……”
陈九暮问:“什么样的天材地宝?”
劳大夫说:“不知道——李北斗匆忙赶往云顶城,就是想要通过进献神使的功劳,从总部讨一些灵药来,救治小苏……”
讲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说:“不过看目前的情况,似乎希望不大……”
……
与劳大夫聊过之后……
陈九暮又去见了受伤的宽叔与花姐。
相比苏半夏,两人看着虽然伤势严重,但都是皮外伤。
墨者毕竟体质特殊,问题倒也不大。
讲到苏半夏,两人都忍不住地流泪,后悔当初太过激进,没有强势地站在队长这边。
稳妥为上。
陈九暮安慰几句,走出医院来,忍不住问旁人,要了一根烟抽。
白芷过来,也要了一根。
抽着抽着,她就开始流眼泪,哭着说道:“刚才大夫说,可能要通知半夏家人——但可怜的夏夏,她哪里还有什么家人啊?”
白芷与苏半夏一样,都是墨家遗孤。
父母那一辈,都参加了当年最为惨烈的荒丘一役,牺牲当场。
事后都在墨家下属的孤儿院,度过了童年。
白芷与陈九暮说起苏半夏小时候的事情,说这家伙,年少聪慧,堪称天才,后来因为与班中那些功勋之后吵架,一气出走,后来跑到了施秉天坑,跟着老爹至今……
当年那么倔强,只因为有人骂她爹娘。
但夏夏……
一直以来,骨子里都是一个很温柔、很温柔的小孩呢……
她这样心怀温暖的人,怎么会……
怎么会?
……
说着说着,白芷又哭了。
两人在墙角,抽了两根烟,这个时候张保安找来,说请假时间到了。
特殊时期,管理越发严格。
陈九暮与白芷无奈,也只有跟随张保安一起,返回了驻地。
整个支队,三十多人,被安排在了施秉天坑的招待所。
归队之时,已经是夜里。
陈九暮没有吃饭,回房休息。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一闭上眼睛,就浮现出了苏半夏那明眸皓齿,英姿勃勃的脸孔,笑吟吟地与他说道:“陈九暮,你好,我叫苏半夏……”
不知道过了多久。
房间里已经传来了此起彼伏的鼾声。
黑暗中,陈九暮突然坐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