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朕才知道,你是长于家中,但你荆州上官家建于山腰,院落前后的一整片山都是你家的,你自小便常去那山里,随你的父兄骑马涉猎。你小时候过的竟比朕这个皇子还要惬意的多。”提及往事,齐宣帝明显柔情了许多。
就连上官皇后面上的假意也多了几分真情,“有赖高祖陛下的圣旨,我齐国女儿未出阁时比男儿都要金贵许多,所以臣妾的父兄才会对臣妾那般纵容。”
齐宣帝摇头,“聂家子息不丰,高祖只有安顺侯这一个弟弟,而朕也只有云州郡王,所以父皇才会下旨令齐国百姓重视家中孩子,无论男女皆要一视同仁,读书,习字,明理。
圣意虽下,可朕明白,我齐国毕竟立国不久,前朝观念尚有存留,是而百姓之中,真正能做到一视同仁不偏不倚者少,上官家能对皇后如此,有皇后天资聪颖之功,亦有他们一片爱女之心。”
“好了,上官家对皇后如何,朕与皇后彼此心知便好,皇后方才提及平城之事,又说起朕的镌刻之术,可是还惦念着当初朕许你的石刻?”
上官皇后偏头不语,而齐宣帝则顶着出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神情笑了笑,应承道,“朕知道了,朕一定抓紧给皇后镌刻出来。”
“可不能比那石像差。”上官皇后抽回手,“差的臣妾可不要,毕竟当初圣上应允臣妾的就是不输那几尊神女飞升像。现在可不能为了履行对臣妾的承诺而随意敷衍。”
齐宣帝看着眼前上官皇后所表现出来的一颦一笑,渐渐将其与记忆深处的那个上官云葭重合,他望着她,宠溺道,“好,朕一定仔细为皇后镌刻,定不让皇后输那劳什子神女半分。”
话至此处,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聂静媛才“小声”的跟聂时远交谈道,“二弟你看,父皇和母后像不像戏本子上唱的的才子佳人?”
一向腼腆安静的聂时远悄悄的抬头看了一眼,迅速垂下头,闷闷的“嗯”了一声。
“有什么话就大大方方的说出来。”
聂静媛讨巧的再度抱拳,向齐宣帝行礼道,“儿臣敢问父皇,父皇应允儿臣之事究竟还让儿臣提了,您这一双眼直瞧母后的,你早日让儿臣提了,儿臣才好领着弟弟离开,将芙兰宫留给您和母后不是。”
“你!”齐宣帝与上官皇后对视一眼,眼底皆是化不开的浓浓笑意,他指着她,眉角细纹压制不住的加深了三分,“说说说,朕让你现在就说,说完就给朕麻溜的滚出去。”
“是!”聂静媛的语气一瞬间由讨巧撒娇转为了板正肃然,她道,“儿臣恳请父皇应允儿臣嫁给镇北侯之子,宋濯。”
一语出,满室寂静,陈训那颗快要沉到底的心一下子就又窜到了嗓子眼,他的菩萨天神哦,这元康公主又是闹得哪出啊!没见到圣上和娘娘正在兴头上嘛,这个时候提宋家干什么,这不是往皇后娘娘的心窝子上插刀吗?乔嬷嬷的死......
再者,这嫁去宋家的人选四日前不就已经定好了?那郡王府的元安县主好像还与眼前这位关系不错,宋家虽为侯爵,宋将军也确实是齐国数一数二的人才,可架不住人家现在生死不明,娶个妻子也只是为了冲喜,这小主子要是真见不得元安县主好,那也不至于跟她抢吧!
陈训恭敬的立在一边,额角渗着汗,一万个不解。
“皇后!”上官皇后看着眼前人幽深了几分的眸光,心底激起几分讥讽,“圣上...”
目光碰触到身侧之人颤抖的眼睫,齐宣帝的心口突然慌的一颤,他赶忙收起质问的眼神,转头看向还抱拳跪立在那的聂静媛,语调平缓,瞧不出喜怒的问道,“你可知朕早已拟定好嫁于宋濯的人选?”
“儿臣知道。”聂静媛道。
“那你又可知,朕给宋濯选定的人是你姝姐姐。”
“儿臣知道。”几乎是齐宣帝刚问出口,聂静媛的回答便回响在了芙兰宫中。
眼见着两个问题抛出,聂静媛都回答的铿锵有声的齐宣帝不禁卸下了对她突然提起这桩事的怀疑,他与皇后的感情难得修复如初,他刚才是真的以为元康突然提起这个是为了让皇后想起乔嬷嬷的死因,从而对他再度冷淡。
心里提防一卸,这说话的语气也就不自觉的温柔了起来,他夹起桌上一块兔肉,“朕记得你与元安关系不错,怎么现在却要夺她夫婿?”
“臣妾多谢圣上。”上官皇后笑盈盈的看向给自己夹菜的齐宣帝,抬手间,也拿起玉箸回敬了他一块鱼段。
“父皇方才进来前不是都听到儿臣说的了么!”聂静媛嘟着嘴,小女儿样的跟着齐宣帝撒娇道,“一月前的御园宫宴那是儿臣不在,儿臣要是在,定是说什么也不会允许姝姐姐自请出嫁。
姝姐姐的身体不比儿臣健硕,养在这繁华长安都三灾五病的,这要是真去了甘州可还得了。”
“所以你向朕求这个赏,只是因为担心你的姝姐姐去了甘州会水土不服,寿元有碍?”齐宣帝忽的舒朗一笑,指着聂静媛隔壁的聂时远道,“你与元安那丫头的关系,竟比你亲弟还要亲啊!”
聂静媛早在齐宣帝的示意中坐回了原位,她
藏在桌子底下的手悄悄的拍了拍聂时远,大大方方道,“儿臣读得第一本书是姝姐姐教的,所学的第一篇文章也是姝姐姐教的,就连儿臣这手不输男子的鞭法也是姝姐姐延请名师教儿臣的,姝姐姐虽说只年长儿臣一岁,却也算的上是儿臣的半个老师,我大齐历来重尊师重道,儿臣身为一国公主总不能带头违背。”
“你这话,倒也说的过去。”齐宣帝抬了抬眉头,示意她继续。
“姝姐姐从小身体就不太好,往年郡王叔向父皇请旨宣请太医去郡王府给姐姐看病的次数,不说日日,也最起码一旬一次,父皇不也正是因为心慈仁善,所以才免了郡王叔的次次请旨,让其能直接去太医院。
可见在父皇那,也是心疼郡王叔,心疼姝姐姐从小汤药不离手的。”
齐宣帝的生母,昭德皇后李韵竹早年在随武帝四处征战时受了重伤,当时就没怎么细养,后来在生齐宣帝时又胎位不正,拖了整整一天一夜,生生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差点一尸两命,是当时还为武帝侧妃的宋长茹拿着宋家给的续命良药从阎王手里抢回了她的半条命。
也因此,她不得不遵循医嘱,常年卧病在床,就连国朝庆典那些盛大的需要正宫皇后出面的场合都无法出席。
当时还在襁褓中的齐宣帝,也就被还是王爷的武帝送到了侧妃宋长茹那。
宋长茹是个十分喜欢孩子的人,但因为各种原因嫁给齐武帝后多年未有子嗣,所以在照顾齐宣帝时也是极为用心,就是后来有了自己的孩子,这份用心也丝毫未改。
齐宣帝也是个顾念旧情的人,所以这些年对宋长茹也算恭敬孝顺,就连对她儿子聂永川也是多有宽容。
不过,这份宽容里也有聂永川看得清局势,识时务,一心只做纯臣的原因在里面。
所以在他知道聂永川的长女身体不好,需要经常招太医过府时给了他这个恩准。
聂静媛看着齐宣帝面上逐渐浮起的动容之色就知道,她这是又押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