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嫁的车队行程缓慢,从赤炎行至中原用了月余时间,一路从黄叶飘零走到雪花纷飞。
车轮碾压出深深的车辙,“咯吱、咯吱”的声音,很像那颗七上八下的心。
慢中求稳,这是苍凤的意思,也是朱茵的意思,却不是百里渊的意思。
苍凤说,让夫人慢些走着,路上好好想想,此一去可能不如想象的那般顺利。
而且,不该来的人还是到了赤炎军营,她没有能力阻止,只能留下话,让哥哥时常捎些信来。
朱茵心里暗自纠结,为什么能够接受乌兰夫人、凰翊公主就是不希望见到元明姝。
百里渊既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她来办,自然是把她当作唯一的。
为何还要让元明姝到军营里伴驾,是考验她对他的信任,还是最终也过不了窈窕淑女,君子好求这一关。
男人总有江山美人敢爱敢恨的那套烂理由,而元明珠属于哪一种,她不好定义。
先前听百里玉颜曾经说过一嘴,元明姝同她是小时候的邻居,还是那种“土匪”性质的邻居。
起初,朱茵想象不出“土匪”性质的邻居该是什么样的。
直到那天,芽儿在枳椇树下同一群孩子争抢玩具。
瘦瘦的小女孩子跑到芽儿面前哭诉,她说哥哥坏,哥哥不爱妹妹,只想着为邻家女孩儿争抢玩具。
那一刻朱茵懂了,乌兰奇只是想要抢回丈夫的爱,凰翊公主要的也不过是身份和地位,而元明姝不同,她步步为营,大概想要掌控一切。
所以,百里玉颜才说:“元明姝是野地里的乌眼鸡,不拿镜子好好照照自己,还梦想着想要飞向枝头当凤凰。”
朱茵心想,是岁月过短,情太长?还是有其它原因?能让百里渊暗自找了她这么多年。
他遮掩着不想说,她总也不好开口直接问。
唯恐问了,他说她不信任他,再伤了夫妻之间的感情得不偿失。
还是朱家二小姐的时候,朱茵坦坦荡荡,什么话都不会藏着掖着。
嫁了人,也不再是从前的她了,学会了忍让,包容,也学会了藏起心事。
“夫人,前行二十里地就是京都城。”苍凤上前来报。
“这就到了!”朱茵掀开轿帘时眯起眼睛来,满山遍野的雪花反射着阳光太过刺眼。
道路坎坷,颠簸的厉害,朱茵刚刚从梦中醒来似的,看到熟悉的环境还是有些恍惚。
窗外刮进一阵风来,云朵闭着眼呢喃了声:“母亲,朵儿好冷!”
朱茵紧忙拉过身边的被子,收起被角包裹住儿子,宽慰道:“坚持一会儿,马上到家了。”
看到高耸的伍云峰,她忽然想通了,做好自己该做的事,留不住的从来都不是自己的,不必遗憾,也不必强求。
“苍凤,加快速度,争取早些时间赶去百里府。”朱茵说。
“是。”苍凤行礼,立刻调转马头。
刚到京都城外,就有金甲卫拦住了送亲的队伍。
他们挨个搜身,仔细盘查。
见到苍凤和侍卫们带着兵器,金甲卫推推搡搡的不让车队进城。
拉扯之下差点逼得苍凤拔剑动武。
好在朱茵提前查了果哩进城找老宁候,让宁平川带着宁侯府的令牌前来。
宁平川耐着性子向城防守卫说明,这是送亲队伍,是龙渊可汗派百里夫人给老宁侯家二公子送嫁来的,城防守卫这才肯放行。
之所以能够提前做出预防,多亏黄泽送来的消息,是他隔三差五向果哩汇报中原军情。
果哩的心里藏不住事儿,朱茵随意听两耳朵,便知道岳小天的白虎军行进到哪里。
南帝既能破了宫中的规矩,把金甲卫派到城门守卫,已经说明当下战局吃紧,在他心里该是草木皆兵了。
没了行吾尊者和国师金蝉子,南帝如同丢了战甲的乌龟,这里藏藏,那里躲躲。
先前的那些雄心壮志都快被神仙药丸消耗殆尽了。
要不是赢王和宇文荣宾替他撑着,单凭二皇子一人的力量,恐怕连朝堂都稳固不了。
眼下中原不太平,狼烟四起,一边是岳小天的白虎军,一边是堇帝的旧部,南帝疑心病一犯,肯定全城戒严。
到了百里府,云姨和葛管家等人早早的站在府外等候。
徐掌柜和巧姑看到百里夫人下车,顿时心花怒放。
他们还没有见过小王子,脚步生风的赶到车轿边迎接。
“见过夫人。”众人跟着徐掌柜一起行礼。
“老爹免礼。”朱茵笑着拉过儿子来说:“快向祖父和姑姑问好。”
“祖父好!灵姑姑好!”云朵行过礼后,小身板挺得笔直。
他仔细看了巧姑,悄悄问朱茵,为什么灵姑姑和颜姑姑长得不一样?
这一问倒是让朱茵为难了,关系复杂,这要怎么回答才好!
这时,云姨上前说:“小王子,大家都叫奴婢云姨,您呢叫做云朵,您说咱们两人长得像吗?”
云朵摇摇头说:“不像,可你姓云,我不姓云啊!母亲说我叫百里风行,乳名叫百里云朵,我姓百里,云朵只是母亲的爱称。”
“哦……是吗?”云姨被云朵堵得哑口无言。
众人一齐称赞小王子聪明伶俐,宁是把大人讲得接不上话来。
“朵儿,不得无礼,云姨是英姑姑的母亲,你该怎么称呼?”
“祖母好!”百里云朵接着行礼问候。
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看着徐掌柜又问:“祖父,您和祖母是一家人吗?”
这下可把云姨和徐掌柜吓坏了,两人一起跪在地上给小王子磕头,也给百里夫人磕头。
徐掌柜说:“可不敢在小王子面前自称祖父。”
云姨也跟着说:“不敢让小王子称呼奴婢祖母!”
朱茵笑了,蹲下身来给儿子解释说:“徐掌柜对父汗有救命之恩,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称为祖父当之无愧。”
“云姨替父汗拿下江山,亦有同盟之义,自然也要以礼相待,并不是有了血缘关系才可以是一家人。”
云朵听懂了似的点头应答:“孩儿懂了,天下子民都是父汗的孩子,那他们也都是孩儿的兄弟姐妹。”
“朵儿真棒!”朱茵欢喜的亲了儿子。
聂小英拉着宁平川走向前来说:“就说我们小王子绝顶聪明吧!你还不信?”
“信、信、信,我信!小王子睿智果敢,将来前途似锦!”宁平川给百里夫人行礼,对着云姨点头笑了笑,算作打招呼。
“你就是英姑姑要嫁的人吗?我该怎么称呼大哥哥?”
童言无忌,趣味无穷,这辈分差的让众人跟着大笑了起来。
聂小英不服,问云朵从哪里看出宁平川比她年轻来,为何要叫他哥哥?
他说:“哥哥长得比英姑姑帅!哥哥看上去比英姑姑还要温柔!”
宁平川听到这话心里美滋滋的,文雅的样子嘿嘿一笑,大男人竟然红了脸。
聂小英眯起眼睛,用手指推了推鼻尖,紧盯着猎物似的看着百里云朵。
云朵知道她又要发威了,连忙向宁平川求救道:“哥哥,姑姑她又要收拾我,这种媳妇太过暴力,不要也罢!”
宁平川一把扯起云朵把他扛在肩头,快速飞奔向百里府内。
云朵看聂小英气呼呼的追赶不上,伸出小舌头,故意做起鬼脸来,气得聂小英又是跺脚又是指着宁平川一阵吆喝。
“不要见外,小英就是这么个性子,长不大的孩子似的。”
云姨对宁平川的随身侍卫石头说。
石头微笑着行礼道:“老宁候交待过,后日在宁候府设宴,为百里夫人和云姨接风洗尘,到时候卑职带着马车来百里府迎接。”
朱茵说不必迎接,后日她和云姨早些过去,让老宁候挑个好日子把婚事定下来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