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外,侍卫婆子们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一担担水桶好端端的放在院中并没有使用过。
水桶的表皮已经结起冰花,眼看就要同厚厚的积雪冰冻在一起。
百里渊走进院中,苍凤快步向前行礼说:“可汗,祠堂并未着火,怕是刘妈老眼昏花。”
她看着祠堂的方向略有沉思,眼神落在宽大的铁锁上,“只是……”
“只是什么?”
“府中下人说,是赤炎祖先显灵了,知道百里夫人在里面,所以才燃火为她驱寒。”
“妖言惑众!”百里渊呵斥道。
一声惊了众人魂,下人们纷纷下跪。
刘妈最先带头说:“请可汗恕罪,许是老奴看花了眼。夫人已经跪了一天一夜,这么大的雪她会受不住的。”
“她受不住,你们就陪在这里一起跪着。”
百里渊毫无怜悯之情,扭头对苍凤说:“把门打开。”
“可汗。”苍凤也跪下。
“把门打开。”
百里渊面朝祠堂迈开步子,重重的步伐踩着脚下的雪地 “嘎吱,嘎吱”响。
苍凤快走两步,拔剑斩断铁锁链。
朱茵扭头看向门口高大又陌生的身影,那道影子像堵墙,不仅堵的眼前乌漆嘛黑,还堵得她的心里透不过气来。
月小白感受到恐惧的信息,“瞄”一声,可劲往朱茵怀里钻。
百里渊无视朱茵,不言不语的前行几步点燃香火,跪在朱茵身旁给祖先磕头。
再直起腰来时他轻声警告道:“任何人不准在祠堂里使用妖术,你要知道,果哩还在杖刑司。”
蚊蝇般的声音只有朱茵一个人听得见。
朱茵抚着腹部,方知小家伙昨夜受冷有了感应,并激发出体内的玄火用来御寒,进行自我保护。
她在心里一笑,平静的回话说:“有气撒到我身上就好,不要跟下人们过不去,他们来此是为了保护祠堂,不是我。”
百里渊斜眼看着她,倔强的性子一点都不改,宁肯伸头一刀也绝不说一句软话。
“你是什么身份本王知道,跪个三天三夜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但是他们不一样……”
他背手指向院中的下人说:“别忘了我的手中还有果哩,你最大的弱点就是心软。”
朱茵一时怔愣,果然最亲的人也是最要命的。
百里渊说出威胁的话冷哼一声,失去孩子的他好似丢掉了半壁江山。
在他的眼中,她就是意外事件的始作俑者。
朱茵听得出来他的话中隐含的意思,君王要征服天下,也定要征服雀灵。
他对她好是真好,狠起来也真是够狠。
“放了他们,我发誓不用灵术。”她说,盯着他的眼睛。
他也盯着她,从她眼中看到了诚信。
他也相信,她向来说话算数,就算她可以听天音知帝事,她依然是独属于他的女人,别人——惦记也不行。
出门时,百里渊让家丁全部起身退下去,并叮嘱苍凤今日不必落锁。
莫名的举动,让百里府中的下人们觉得龙渊可汗用情至深。
苍凤倒吸一口凉气,终归是一国之君,一时半会过不去深埋在心中的那道坎。
龙渊可汗这是要请君入瓮,看看某些人听到消息会不会抛下琼玉公主来此救她,而她会不会忍受不住苦楚跟他远走高飞。
两日滴水未尽,月小白又冷又饿,已经没有力气,它一整天都没有发出过声音,软软的蜷缩在朱茵的怀中像是死了一样。
又一夜,祠堂的门被寒风吹开,冷嗖嗖的风像无情的刀子吹进祠堂中。
腹中再次散发出孱弱的红光,朱茵抚着月小白的脊背说:“孩子,你得坚持一下。”
艳丽的红光格外顽强,听到她的话隐约变的更加光亮,朱茵抬手压了下去。
供桌上燃着的蜡烛悉数吹灭,只留有墙角拐弯处的一点火星残留,照着地上瑟瑟发抖的孱弱身影。
不知从哪里飘来一股子烧鹅的香气,月小白陡然从昏迷中醒来,“喵喵”叫了两声,急匆匆跳下朱茵的臂弯寻味而去。
月小白离开,朱茵才发觉胳膊早已酸痛的抬不起来,膝盖处更是肿胀的失去了知觉。
“你不该来的!快走吧!”她背对着门口没有回头。
门外没人进入,只听到月小白拖着重重的东西“刺啦刺啦”的摩擦着地面。
烧鹅的香气越来越浓,朱茵的肚子叽里咕噜翻腾着,她知道不只是自己饿了,低头看向腹部,孩子也应该饿了。
去除仙术后她再也掩饰不住圆滚滚的小腹,打眼一看,倒像是已经吃撑了似的。
“臭丫头,这只猫儿都比你聪明,死要面子活受罪!”
话音从宽大的柱子后面传来。
朱茵扭头看去,黑咕隆咚的身影还同以前那般,带着股子混不吝且依然嘚瑟的劲头儿。
岳小天手拿烧鹅腿,口中叼着一根稻草。
为了展示烧鹅的美味,他特意大声吐掉稻草,并大口撕下一块嫩肉,摇头晃脑,津津有味的大嚼起来。
香案边的月小白同他一样,吃得乐不可支,小舌头在嘴边绕
来绕去,还没忘记看朱茵一眼向她炫耀。
“叛徒!活该你跟着一起受罚……”
骂出这话时,她很像芙蓉镇朱家二小姐,指着月小白骂岳小天自作多情。
“当个叛徒也比冻死饿死在这里强百倍!”岳小天替月小白回应。
月小白跟着“瞄瞄”叫了两声,继续有滋有味的吃起大餐来。
岳小天绕着地上的身影转了一圈,行至朱茵面前时忽然愣住了,并且在大冬天惊出一身汗来,手一抖,烧鹅腿掉在地上。
“你……你……”他指着朱茵水桶般的腰身瞠目结舌。
朱茵瞬间红了脸,连忙揭过罩衫盖住说:“有段时间了!”
“你瞒了他?为什么?”
“我不想同乌兰夫人那样。也……也不想同母妃那样。”朱茵看着赤炎族的祖先说:“我要好好保护他不被任何人伤害!”。
她的声音很低,软绵绵的没有力气,无助的语言更是让人心疼。
本以为人间处处开满鲜花,认认真真的活一回才知道,人间自有人间的苦楚,仙灵也有仙灵的畏惧,人心险恶,哪里没有算计!
岳小天看着孱弱的背影,眼中浸出晶莹剔透的东西。
他突然发现不认识朱茵了,这还是那个无所畏惧的朱家二小姐吗?什么时候学会委屈自己了!
这么重的身子跪在祠堂三天三夜,这不是要命的事吗?
他一脚踢开香案前的蒲团说:“你给我起来,跟我一起去找百里渊,问问他到底要做什么,丢了一个孩子还不算,这是要断子绝孙吗?”
岳小天很少跟她发火,他以为一辈子也不会对她发火,此刻实在抑制不住。
当火气腾腾的升起时,他似乎要把整个祠堂点燃,定让赤炎祖先好好看看,他们的子孙百里渊都干了什么好事!
“我的事不用你管。”朱茵拒绝。
“这事我还管到底了。你给我起来,今儿不把这事说明白了,我他妈的不姓岳!”
岳小天口出狂语,一把拎起朱茵的衣服把她扯了起来。
朱茵肢体麻木,一时之间没有站稳,倾斜着身子瘫倒在地上。
祠堂内唯一的烛火熄灭了,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团黑影和冷冰冰的质问:
“改谁的姓?不出所料,你还是来了!”
“小天。求求你不要说出去。”朱茵趴在地上,声音压的低低的。
她紧紧拽着岳小天的衣角,用抵死的眼神望着他,只为保护肚子里的小生命平安。
每次都是这样,只有殷切恳求时,她才会唤他的乳名。
两道长长的影子相距不过十几米远,谁也没有说话,就这么在黑暗中对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