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失业以后,每到凌晨三点左右我都会自然醒来,不过很快又会步入梦乡。醒来后,我按以往的习惯,揉揉眼睛,看一下周围,看见杜莱优和渔子霏都伏在窗前,我立刻意识到有事情发生了。
我这边也有一个窗户。起身走上前,探头往下看,神奇了,流浪狗居然不见了踪影。几秒的惊喜过后我又惆怅起来,因为目前的状况绝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五官之中,我的鼻子最为灵敏,隐隐约约地,我能闻到一股狗骚味,顿时,一个不好的预感闪现在脑海里。
我匆匆往门口方向走,杜莱优和渔子霏同感受到什么也往一个方向走去。我掀开帘子,一面还使劲地嗅了嗅,当帘子掀开的那一刹那,外面几十个绿光点齐刷刷地飘动,犹如黑暗中的幽灵。我惊得把帘子放下,不死心又掀开再看一眼——
外面的绿光点个数增加了。
杜莱优比较大胆,她直接贴在钢化玻璃门上往外面看,还大声地喊了几句。斜对面的冯丽娜被喊醒,不一会就传来她的惊吓声,又过一会惊吓声变惨哭声。
幸好因为之前周昌明夜闯女生住所的事情让大家有了防备,都会习惯性地在门口后面用东西顶住,所以就目前而言,我们仅是被包围了。
更多的人醒来,有的尖叫,有的大哭,还有的隔空对喊着,于是越来越多的人被惊醒,不一会喧嚣声就如潮水般将三楼和五楼淹没了。
沿走道望过去,借着店铺外泄的蜡烛光芒,清晰地看见原本在饭堂外面的流浪狗密密麻麻地伫立在这,将走道塞得水泄不通。它们的毛色各异,但都蜷曲带点脏乱,飘忽的狗骚味顿感更浓重了。它们很安静,安静得像一群等待人类喂食的笼中宠物,但它们身上的各处伤口又在提醒着人们,它们绝非善类。
“不是说共存吗,现在就给我走出去试试。”保守派在隔空对骂着。激进派也不是好惹的,他们反驳道:“要不是你们耽误了最佳时间,会发展成这种地步么。”
对于见怪不怪的争吵,杜莱优表现出厌恶,她说:“继续睡吧。”说完她还真去睡了,心理素质可太强了。我摸向自己的胸腔,感受里面的跳动,混乱的心跳打在手心上,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人与人的差距在哪了。我还远不到优秀的程度啊。
与杜莱优相反,包括我在内的其余人根本无法安然入睡,躁动得很。斜对面的冯丽娜更是几近崩溃,要不是渔子霏的安慰,恐怕精神得出问题。我的心情同样急躁,拼命在思考应对的办法。
我走到窗前,心中大概有两个想法,雏形阶段。
一:从这里依靠墙体外的电线爬到二楼,之后没有可着手的位置,只能纵身一跃,运气好只会摔断一条腿,凭借另一条腿要趁流浪狗没发现我之前向五十米开外的皮卡车冲刺,只要成功上车便能扭转现在的局势;
二:依靠墙体外的电线沿墙面移动,转过一个直角,继续移动到皮卡车上方,此处往下没有可攀爬的地方,不过能直接从上方跳到下方的皮卡车上,简单粗暴,足以避开流浪狗的追击,但有大概率会磕碰到皮卡车的边边角角摔成个重伤,而且皮卡车没有天窗之类的,意味着我必须下地进入到驾驶室,我不相信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我还能有机会安全下到地面。
这两个计划的目的都一样,那就是获得代步工具,但都有共同的难题:高空。
外面一片漆黑,我不知道流浪狗是从哪个门口进来的,因这个不确定因素,代步工具的远近就成了关键因素。皮卡车停在侧门旁边,我要获得它所需移动的距离很短,无疑是首选目标,可这个距离包含三维立体的成分,我必须从势能高的地方转移到势能低的地方,且不论饭堂的特殊构造导致层面比普通楼房同一层面要高的问题,就畏高这一点便是摆在面前的大难题。
自小畏高的我要如何克服对高空的恐惧?
我用眼睛丈量身处的高度,一面回想起在综合楼营救渔子霏的场景。当时我是从五楼的高度摔下地面,现在目测的高度没差多少。啊,不行,不行,随着记忆的清晰,那时的疼痛也开始清晰,无法抑制的躁动涌至全身使每一根骨头都在颤抖,人像要散架一样,痛苦不已。我深呼吸几口气,用尽力将思绪抽离,成功抽离时已是满身大汗,像脱了一层皮一样。
五楼摔下不死已是奇迹,我不相信奇迹能在我身上发生第二次,所以两个计划我都犹豫了。
高空坠落的恐惧还在笼罩着我,没有彻底散去,我不自觉地要往后退缩,这时,一声较轻的爆炸声从楼下传来,估摸是柴油发电机超负荷运转导致的缸体爆裂,为看究竟,退缩的双脚即刻止住颓势走回原先的位置,我又往下看去,只见有数十只流浪狗被惊吓得从正门逃了出来——原来是正门被攻破了。照流浪狗的敏感程度,两个计划恐怕是彻底不行咯。
继续思考,继续思考……绞尽脑汁,头都要想炸了,我都想不到另外的计划,想来我就不是那种在困境中引领大家逃出生天的人。我泄气了,焦虑变成颓丧,我感到浑身乏力,脑袋像浆糊一样黏黏糊糊想不出事来。最后颓丧变
成消极,我又在苦笑,每每这种时候我都不受控制地想大笑一场。我开始作最坏的打算,幻想几十只流浪狗啃食我身体的画面,幻想我剩下一堆骨头,思维意识云飞天外,步入一种“无”或“空”的境界。
近处,渔子霏对冯丽娜的鼓励声仍在整个房间回响,可能是看到别人积极的背影,我的内心有了些许的鼓舞。过去,因外围的近千只流浪狗,我们想的计划都难以实现,现在流浪狗都进入到建筑内部,外面空荡荡一片,实是最佳的时机,我不想放过这次机会,我的内心在告诉我要振作起来。
可到底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渔子霏,也来鼓励鼓励我呀。
夜幕像慢慢睁开的眼睛,天际泛起的白色如同眼白,未曾被照亮的夜空恰如眼白中间的褐色瞳仁。天开始亮了,我的困意却越浓,不一会就失去自制力睡了过去。在梦里意识到有未完成的事情,人一下子惊醒。而这会的天空像翻了个白眼,白炽的阳光使人睁不开眼。
渔子霏趴在门上跟我一样困得睡着了,还没醒来,里间的杜莱优已经醒来,吃起了昨天那罐还未吃完的黄桃罐头,她注意到我,示意了一下,我摆了摆手。或许是最后一次凝视她们的脸庞,因为我已经想到另一个如同将自身置于火海中的计划,在多种不稳定因素下,执行计划的人生存率不会多于50%,但相较于前两个计划,这个计划理性了许多。
不到一半的生存概率,也就是说死亡是随时的事情。我不害怕死亡,在不幸多次将死亡之手伸向我的过程中,我变得渴望死亡,渴望解脱一切,我只是害怕,害怕死得不值,害怕这个计划只是我的一场白忙活。
不管如何,是我想到的最好计划了。
计划大致如下:
将充当帘子用的被子撕成数十条长布条,一一首尾相连,组合成两条长绳索。利用绳索先将蒙住眼睛和绑住手的奇吊放至离地面一米五的高度,将绳索固定,让他悬停在这个位置上;尔后我再通过另一条绳索爬到地面,下地之后将奇身上的绳索解开,让不知所措的他充当诱饵,我则趁流浪狗不注意摸向皮卡车。
这个计划有点太理想化,我不相信会那么顺利进行,就说我怎么下到地面这一点,在计划里我好像能飞檐走壁一样,可徒手索降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又在想些什么?”
“啊!”
精神过于集中,没有留意杜莱优走到了身旁。
“想了些什么和姐姐说说。”
我不敢告诉她我的计划,因为我的计划无疑是去送死,她听到可能会阻止我,因而我选择用沉默应对,但杜莱优不是那么好忽悠的。
“遇到困难,许多人都想着独自去行动,是因为相信他人会给自己带来麻烦,还是说从小的经历让自身只懂得独自行动。反正理由各种各样。”
还是被她看穿了,而且她说得很准,我的计划里只有我一人的参与。
“成果,你听。”她将手放在耳边。我闭上眼睛,也跟着她听什么。
“听到了吗,人的声音。这里最不缺的就是人,我们并不孤独,既然要救全部人就应该要全部人出主意,出力。”
是啊,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最不缺的就是人,我并不孤独,是何时起我将自己封闭起来变得孤独?
“别忘了还有我。”渔子霏伸着懒腰振臂一呼,“用蓝牙将我们联系起来吧!”
蓝牙,对呀,是一个将大家联系起来的好办法。
大家平常都会给手机偷偷充电,属于彼此心照不宣的行为。电子络信号和手机信号的情况下赋予人们的几个日常娱乐项目,在枯燥的日子里更是弥足珍贵的珍品。在渔子霏的号召下,手机还能用的人们用蓝牙广发着信息,但基本都是些彰显自己聪明才智的无用信息,看多了就觉得烦了。
集思广益无果后,我又想起我刚才的计划。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将想法偷偷告诉杜莱优和渔子霏,如无意外,计划遭到了她们的反对,然而,我并不是在征求她们的意见。我讨厌有东西窝在心里的感觉,我决心要一意孤行下去,因此我将计划通过蓝牙发送给了所有人——斩断自己的退路,让别人推自己前行。很快,铺天盖地的信息发来了。
渔子霏很生气,任我怎么哄都不理睬我;杜莱优则表示要跟我一起行动,我以她还未恢复会拖我后腿为由拒绝了。为此尴尬的气氛在我们之间生起,且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直到孙毅杰沿着外墙的电线爬了过来,我们三人才“和好如初”。
孙毅杰是被陈珊珊请求过来帮忙的,只是没想到他的胆子会如此之大。
他在窗外说道:“虽然我不畏高,也有自信跑得过流浪狗,但我觉得成果你的计划有些妙想天开,是在拿生命开玩笑,所以千万别叫我身先士卒。”
很干脆地表明自己的立场。
“你先进来。”渔子霏说。
孙毅杰进来后,我们四人依旧是悄悄地合计,为的是不让奇听见。
通过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