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旋律渐渐响起,周昌明身处目光舞台的中央,唱起一首我从未听过的歌:
“天边的太阳,是否曾照耀过我,
失去的,过去的,化不成传说。
温暖的大地,是否曾拥抱过我,
迷惘的,未来的,岁月的蹉跎。
生来不过一种错,
直面平凡,惨淡地活。
一首挽歌胡乱地作,
寥寥歌词已太多。
亲爱的,热爱的,肆意漂泊,
无用的,悲伤的,随风撩拨。
生来本就一场过,
直面无为,惨淡地活。
一把吉他胡乱地和,
唱出哀愁已太多。
……”
丧丧的歌词唱进我的心里,像把我带进无尽的太空中,身体轻浮,感觉不到一丝身体上的疲倦。身旁的杜莱优更是靠在我的身上,闭着眼睛倾听这首旋律优美但歌词古怪的歌;另一旁的渔子霏双手抱膝,头埋进大腿间,看不见她的表情,柔和的光线错落地照在她身上,隐去轮廓分明的地方,仿佛模糊成一幅优雅的油画。
旋律变了,变得明快起来,周昌明也站起身,走到人群中间。
“对着你说我爱你,
从初见到现在。
每当望着你背影,
心跳的弦默默起。
爱你令我无法睡,
想见你每个日夜。
对着你说我爱你,
从现在到永久。
一切热爱全奉你,
笑弹心声望着你。
我的爱意未见减,
从无声到有声,
从这里到那里。”
当周昌明唱到“望着你”这一句粤语时,他就已经走到杜莱优的面前,很显然,他是在表白,我不感到惊讶,因为他今天透露过想法,而现场的氛围确实弥漫着一股暧昧感,很适合做些浪漫的事。然而尴尬的是,杜莱优一直枕在我身上,目睹眼前的一切,却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
旋律仍在吉他中传来,周昌明单膝跪下,声音富有磁性地说道:
“杜莱优,我爱你。”
多少人在等着这一刻,当必有的一句话荡漾在空气中,像被点燃的火药,人群瞬间沸腾,起哄声连绵不绝。但杜莱优仍保持着原先姿势,不为所动。我夹在两人之间,被数十双异样的眼光看着,浑身爬满蚂蚁般,难受极了。
琴弦静止,周昌明伸手向谁要着什么,只见人群中有一人举着纸质的手捧花匆匆前来。周昌明利落地接过,清了清嗓子,又说:
“从入学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被你深深地迷住,我终于明白到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我藏着这份心意,一直没有表达出来,因为我怕,怕我还不够优秀,衬不上更优秀的你。直到身处现在这种环境,我才知道爱不应该被保留,不应该被隐瞒,爱就应该大声说出来。我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只知道,这一分,这一秒我要和所爱的人朝夕相对。”
周昌明向前挪动几步,将花伸到杜莱优面前,接着说:“杜莱优,做我的女朋友……不,做我的爱人吧,和我一起用爱去温暖四季。”
杜莱优终于直起了身,像没睡醒的人儿,只是看着眼前,却不作任何表态。
长久的静默等待引起大家的不满,屏气凝神的众人又开始咿哇乱叫起来。
渔子霏拉了拉我的衣服,是想让我给两人匀出足够的空间。但我内心莫名地抗拒,就好像我要抛弃杜莱优自己临阵脱逃一样,而且杜莱优还牵着我的手,并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因而我更不能离开。我无视了渔子霏的好意。
尴尬的场面在众人的起哄下更加凸显尴尬,窒息的氛围埋葬在这一方土地,让人难以忍受。我依稀看到周昌明的脸上已经有些挂不住了。
“你喜欢我什么?”杜莱优开口了,不是拒绝,不是接受,而是问题!?
周昌明先是一愣,又像看到希望似的,急着回答。
“喜欢你的一切。喜欢你的脸,喜欢你的性格,喜欢你的才智,喜欢你笑靥如花,喜欢你外冷内热……,你答应和我在一起?”
“我会好好保护你、爱护你的。”周昌明又补充道。
“在一起、在一起……”人群躁动,开始喊起统一的口号。
“无聊至极。”
人群太吵了,我好像听到杜莱优说了“无聊至极”四个字,周昌明也是听得不清,一脸疑惑的表情。
喊累的人们停了下来,静静等待女生的表态。
“你觉得爱一个人就一定要和她在一起吗?”杜莱优又抛出一个问题。说着,她还站了起来,看来有一大段话要说。
“整天腻歪在一起,像没了另一方就生活失去自理一样,卿卿我我,你侬我侬,最后只为肉体上的那点满足……周昌明,我过了谈小女生爱情的年纪了。”
确实,杜莱优和我都是近三十岁的人了,
该习惯被人叫阿姨、叔叔的年纪。
“爱一个人不一定要和她在一起,爱一个人不一定要向她表露心意,爱一个人也可以不宣不闹,爱一个人也可以默默地守护她,当她有困难时又及时出现。”
“我不是小孩,你说的就是我的爱情观。”周昌明站了起来,像在和人辩论,激动地应答。
“那你能为我去死吗?”
“哈?”周昌明疑惑的表情更深了。
“你没听错,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当然能。我会为所爱的人付出一切。”
“今天我遇到危险的时候,冲过来的只有两人……周昌明,我不适合你,而我的爱意你也无法承受。”
“不不不,我可以,你相信我,只要你和我在一起,你多大的爱意我都能承受,你遇到多大的危险我也会奋不顾身。杜莱优,和我在一起吧。”
“答应他吧。”
“他都这么有诚意了,很难得。”
“就是啊,先试一下合不合适嘛。”
“在一起。”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人群有些过了,刚开始我只以为他们是想用这种方式驱散尴尬的氛围,是一种善意的表现,现在我才发现,他们压根没想那么多,全是由着性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儿,作为主角的两人会发展成怎样不是关键,关键在于在无聊的夜晚这是一件难寻的乐事。
用蜡烛摆心形,手捧鲜花表白,这种场景在学校里时不时地就要上演一出,无论在哪里,形式如何,这常被人认为是一种表达爱意的浪漫方式。但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如果彼此有爱意的两人需要一种形式将关系突破,或者即将走向婚姻殿堂的两人需要一个求婚过程,那么这种方式确实浪漫无比。
但是,又怎样确定两人的关系进展到如何?
如果是想利用这种方式将一段不确定的关系变成确定,用赌博的心态求一段感情,往往会出现两种结局:表白成功,相拥而抱;一方拒绝,风吹蜡干。
当年吴国富用公开表白的形式追求陈珊珊,最终求得一段佳话,甚是羡煞旁人;而如今,我又看到了另一种结局。抱着一腔热情和忐忑不安去表达爱意的周昌明很勇敢,很大胆,他本来有不成功就放弃的心理准备的吧,可是以这种方式表达爱意,势必会引来一群爱看热闹的人,不,说得阴暗些,周昌明就是明知单独表白会不成功,所以才利用群众的影响力,将杜莱优置于难堪的境地,逼迫她答应。本来是见好就收,但在众人不知轻重的撺掇下,难以找到台阶下,人便开始飘忽起来,直至爱意转换化成怨气。而真正爱一个女生,又怎么会舍得让她处于这种境地之中,全然不顾她的感受呢?是自相矛盾还是说爱得不够深?反正荒谬至极。
公开表白是双向奔赴的浪漫过程,而非单向爱恋的强迫手段。因此,每当我看到这种近似于绑架式的表白,内心都极其反感和抗拒。
“大家听我说。”
我扯着嗓子喊道。没有人注意到我,也是,每次我发声总感觉别人感知不到我的存在一样。
“我有话要说。”
我提高了音量,几乎声嘶力竭。
人群终于安静下来,像看鬼一样看着我。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但是我实在忍不住了。”
“你干嘛呢?”钱建峰一脸不爽地指着我。
“嘛……,此情此景下,我不禁想起吴国富当年追求陈珊珊的画面,我想起了……”我假装哽咽,“想起了吴国富。”
陈珊珊立马跳了出来,近乎颤抖地问道:“你见过吴国富?”
“他死之前和我在一起。”
“哈?”
“什么?”
人群的注意力一下子被我吸引过来,一场表白被我成功拆解了。
我将事情的原委删减、增加,尽量说得和我无关。一边说,我一边观察杜莱优和周昌明两人。只见杜莱优和周昌明说了几句,两人就各自离开了。应付完一群问个不停的人,我也匆匆离开了。
下到三楼,见到走廊上有数盏储电式台灯一路照着回酸奶铺的路,远远地看到杜莱优依在门边,笑脸迎着我
“你是在帮我解围?”
“嗯?嘛……”
“难得的脱单机会呀,被你搅和咯。”
“你就别祸害别人了吧。”
被我这么一说,杜莱优的眼睛立即变得尖锐起来,在我快靠近她时,她立马冲过来在我右肩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咬完后还不忘把口水擦我袖子上。
我疼得咿呀乱叫,她则笑得像一朵花。我越来越不了解眼前的女人,和她接触得越多,越是感觉她是那么的鲜活,那么的……别具一格。
和她闹了一会,我便下楼提水去了。渔子霏还没回来,应该是在启航超市适应自己的新工作,所以我提了一个大桶,准备打三人份的量,至于奇嘛,总该要洗澡的,不然臭烘烘。给他脏水洗吧,也算是一种水资源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