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陈氏母子,自到了客房后,傅天华就一直蔫蔫地坐在一边。
陈氏心知,儿子定是为了赖夫人在院子里时说的话难受,遂想哄劝几句。
未料,傅天华忽然冒出一问:“娘,我们为什么要离开家啊?”
陈氏闻言,先是一愣。
随即,她捂着心口,语塞良久。
傅天华见母亲不说话,遂又问:“娘啊,我们离开家这么久了,怎不见爹来找我们?是不是爹不要我们了?”
陈氏不禁悲从中来,将儿子一把搂进怀里后,努力克制着情绪哄道:“不是的……哪有……你爹人很好的,他怎么会不要我们呢……是大……等你再长大些,娘再跟你仔细说……你现在只需明白一点,你爹不是不疼你,也不是不要我们……傅家家大业大,你爹太忙了,娘是不想影响你爹,才带你出来的,等你爹忙好了,我们就回去……再说了,有娘带着你到处玩,不好吗?”
傅天华终究年纪小,被娘哄了几句后,便又开心了起来:“嗯,有娘陪着到处玩,当然好啊……”
陈氏遂抚着儿子的小脸,提醒:“今日,你打了拳,也累了,早点睡……”
傅天华点点头,打了个哈欠后,脱下外衣躺上床。
陈氏替儿子盖好被子后,就坐在床沿上,轻拍着儿子肩头,哄他入睡。
很快,傅天华就睡着了,陈氏则陷入沉思中。
随着陈氏回忆起往昔,时间倒回到了四年前……
时值稽城傅家祭祖之日,一大早,身为主母的陈氏,就带着儿子,及已怀六甲的妾室,到门口等候外出经商的丈夫归来。
傅天华还有些没睡醒,边揉着小眼睛,边问母亲:“娘,我们为什么要站在门口啊?”
陈氏笑答:“今天是祭祖的日子,咱们要等你爹回来,一起拜祖先啊……”
傅天华遂又问:“噢,等爹回来……那爹什么时候回来?”
陈氏蹲下身子,摸着儿子的脸,温言细语道:“你爹一会儿就回来了……天华乖,耐心等等……”
过了才没一会儿,只听傅天华又发问:“娘啊娘啊,怎么还不见爹回来?天华想爹……”
但听一旁的妾室,不耐烦地甩出一句:“给我闭嘴!”
傅天华有些被吓到,瘪起小嘴看向母亲。
陈氏遂先拍了拍儿子的肩头,以示安慰。
随后,她安抚那妾室:“巧红妹妹,怀了孕的女人,是会烦躁一些,你顺顺气,别动了肝火影响到胎儿……天华还小,不懂事……”
还未等她说完,就听巧红呛道:“是啊,小孩是不懂事,那大人就见得懂事了?小孩不都得靠大人来教的吗?哼,不过呢,这大人若不懂事的话,又岂能教得好小孩呢!”
陈氏有些不悦:“巧红,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巧红抬手挽了下头发,轻笑道:“素蕊姐,您觉得是什么意思,那就是什么意思喽……”
素蕊缓了口气道:“你我都是傅家的妻妾,无益互相置气。今天又是祭祖的日子,夫君难得回来……”
但听巧红再一次打断道:“哟,这是又要拿出当家主母的架势,来教训妾身了!哼,别以为,你是原配正妻,就了不得了!我可是贵妾!当年,赫郎在经商途中遇险,若不是我哥相救,他还能做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傅家还能富上加贵?”
素蕊听得耳痛,遂道:“这些我跟夫君都知道,我们也都铭记于心,更从未怠慢过你和你哥。你就不必总挂在嘴上了……”
巧红却不依不饶,走上两步,挺了挺隆起的肚子道:“好啊!不说就不说!那说说我这肚子!大夫和相士可都说了是男胎!哼,别以为,就你会给赫郎生儿子,我也会!而且,我还会给赫郎生个富贵命格的儿子!才不会像你,好生不生的,生了个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的阴命儿子!”
素蕊忙捂住儿子的双耳,并微责巧红:“你说话能不能别那么难听!对孩子不好!”
但听傅天华嚷起来:“不许你欺负我娘!坏女人!不许你欺负我娘!”说着就去拍打巧红。
素蕊生怕儿子会碰到巧红的肚子,赶紧去拉回儿子,巧红则要扯过天华来打。
混乱中,只见巧红一个屁股蹲儿,跌坐在门槛上。
她先是一愣,随即叫嚷起来:“好你个陈素蕊!你好歹毒的心肠啊!居然教唆你儿子暗算我……我儿子!”
二人的丫鬟们,本来见妾室和主母斗嘴,都尴尬地躲得远远的。但看做妾室的跌倒了,赶紧过来扶。
巧红却耍赖似的推开丫鬟,一个劲地斥诉素蕊:“做正室就这么蛮横的吗?就这么容不得妾室的吗?就你是大家闺秀吗?就你注定是当主母的命吗?我家也是世代书香!我也是大家闺秀呢!我也合该是当主母的!要不是……要……啊!我的肚子……啊……好疼……”
她呼痛之际,但听一名丫鬟发出惊叫:“啊!红……见红了……”
素蕊闻言一看,只见巧红的裙摆处
渗出了血。
巧红自己也下意识地低头去看,见有血,吓得尖叫一声后,晕了过去。
素蕊赶紧命丫鬟们抬巧红回房,并急令仆从去请大夫。
此时,下起了雨。
素蕊又着急,又有些心慌地在巧红房外的走廊里来回踱着步。
傅天华则是一脸懵愣的,看着走来走去的母亲,及着急忙慌跑进跑出的丫鬟们。
在房里接受大夫施救的巧红,则是一会儿鬼哭狼嚎,一会儿骂骂咧咧。
素蕊听巧红还能大呼小叫,估摸着她应该不会有什么事。遂压下心慌,哄慰起儿子。
就在这时,但听房内传出巧红近乎癫狂的一声嘶喊。
紧接着,是她的咒骂:“陈素蕊!你个毒妇!你指使你儿子害我儿子!你不得好死!傅天华!你个阴司恶鬼投胎的丧门星!我儿子若出不得世,我也定要让你永坠地狱!不得超生!”
素蕊哪堪得如此恶毒咒骂,尤其是辱及儿子的,更让她难以承受。
一时间,她也不管不顾了,就想冲进去训斥巧红。
这当口,傅家的家主,傅锦赫回来了。
他看家里乱哄哄的,遂拉住素蕊询问:“娘子,家里出什么事了?”
就在素蕊要与丈夫说话间,早有丫鬟去通知了巧红。
巧红本已因腹痛加剧而乏力叫嚷,但得闻丈夫回来,即又来了气力,遂哭闹起来:“赫郎!您可回来了!正室欺辱妾室!巧红苦不堪言!求赫郎替妾身做主啊!”跟着,则是一声惨呼。
傅锦赫闻言,讶然的同时,有些焦灼起来,遂再次催问素蕊:“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还不快说!”
谁知道,素蕊刚开口叫了一声:“夫君!”就见一名丫鬟,捧着个木盆,哭着走了出来。
傅锦赫上前一看,但见木盆的水中赫然泡着个血胎。
傅锦赫立时感到一阵晕眩,踉跄着问:“这……这……怎么会这样?我临出门时,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就……”
但见大夫走出房来告知傅锦赫:“傅爷,之前,老朽替张小娘子诊脉时,就曾说过,张小娘子坐胎不稳,需小心养胎……”
还没等大夫说完,傅锦赫就转头责问起素蕊:“你,你这个主母,是怎么当的?你也是生养过的,怎么就这么……说!你给我说清楚了,怎么会弄成这样的?说!”
素蕊在又气又慌又委屈之下,不免凌乱:“是……今日是祭祖之期,一大清早,我就带着天华,还有巧红,到门口等你……因为……因为,因为一点小口角……巧红就……就……”
这时,只见巧红在几个丫鬟的搀扶下,支撑着身体走了出来。
但见她,指着素蕊母子,声泪俱下地道:“什么一点小口角!你就是容不得我!早就存着心害我!今日,终究是让你逮到机会了啊!就是你!是你教唆你儿子坑害我的!是你儿子夺了我儿子的命!”
傅锦赫闻言,惊怒不已,当即喝问儿子:“华儿!是你伤到你巧姨娘的?你不知道你巧姨娘怀有孩子啊?那可是你弟弟!”
素蕊忙替儿子解释:“天华他不是故意的!这是意外……”
傅天华还未曾见父亲对自己这么凶过,一时怕得想往母亲身边躲。
傅锦赫气恼之下,一把拽过儿子,扳着他的小肩膀训斥:“华儿!为父原以为,你早慧。没成想,你竟然是这般的顽劣!为父才出门几日,你就闯出这等大祸来!”
傅天华本来是害怕,被父亲这通训后,小脾气上来了。
只见他小脸涨红,气鼓鼓地嚷:“谁叫她欺负我娘!她是坏女人!她欺负我娘!”说着,挣脱开父亲后,就冲向巧红。
傅锦赫赶紧一个健步上去,揪住儿子的衣领后,一拽一推。
傅天华摔倒后大哭起来,素蕊赶紧去扶起儿子。
随即,她带着哭腔指责丈夫:“天华是你儿子啊!他这么小,你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
但听巧红哭怼:“噢,就你生的是傅家子孙,我这个也是傅家子孙啊!就这么被你儿子害没了!你下手何止是重,简直是恶毒之极!”
素蕊刚要反驳之际,竟被傅锦赫重重打了一耳光。
她受力之下,转了个圈后,一头撞向回廊的美人靠,继而跌倒在地。
她的额头,被美人靠突出的边角划伤,立时鲜血直流。
傅天华看见母亲受伤,遂哭喊着跑过去:“娘!娘!痛痛……呼呼……”
傅锦赫眼见素蕊受伤,不免有些怜惜,遂想过去扶,却听巧红又哭诉:“赫郎啊!妾身对不起你!没能保护好我们的儿子!妾身愧对赫郎的一番爱怜!无颜苟活于世,不如随儿子去了,也免得儿子独赴黄泉,受孤魂野鬼的欺凌!”
转而,她指着傅天华恨声咒怨:“我死了也不会放过害我儿子的人!我要他一命抵一命!”
她说着,就作势要去撞墙,却晕了过去。
傅锦赫犹豫了下后,还是选择了去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