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斥候的话,朱高燧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倒。
镇江府是燕军的物资转运枢纽。
一旦镇江府被明军攻陷,正在攻略苏杭的燕军,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失去了后勤和补给。
如果燕军势如破竹,那么可以利用富庶的苏杭之地来补给军资。
但如果燕军遇到了顽强的抵抗,整个大军可就完了。
心乱如麻的朱高燧看了看身后的战船,心中升起一个懦弱的念头。
明军势大,自己肯定是打不过的。
干脆现在也别上岸了,直接坐着战船顺流而下,然后找个安全的地方徐徐图之。
想到这里,朱高燧大声喊道:“众将士,随我上船,我们一起去苏杭之地,增援我父王的大军!”
战场的燕军自然知道朱高燧打定主意要逃走了。
——现在燕王大军还不知道在何处,朱高燧带着所剩无几的战船去“支援”?
恐怕朱高燧直接从海路返回北平还差不多。
但现在兵败如山倒,说什么都是多余了。
镇江府的燕军本就所剩无几,朱高燧一逃走,剩下的士兵立刻投降了。
至于镇江府北岸的守军,只有区区不到两千人。
第二天明军战船逼近北岸,
仅仅是一轮火炮轰击,便让那些杂牌燕军土崩瓦解。
许多溃逃的士兵流窜到了庐州附近的山野村落,带来了无数劫难。
……
三日后,庐州北面的一个小山村。
山外征战不休,但这个偏僻山村的百姓,依然过着平静的日子。
村民们以采药、烧炭、狩猎、砍柴等行业为生,过着清苦的生活。
相对于普通的大明百姓,这些山野之民善于使用弓箭、斧头,民风极为彪悍。
正因如此,这些村民没有慌慌张张的加入逃难的队伍。
少年李旷今年十六,父亲是村里的一名猎户。
李旷虽然年少,但他天资聪颖,在父亲的指导下练得一手百发百中的神箭。
少年到了娶亲的年纪,可是李家不算富裕,所以一直没能成家。
这些天,村外不断传来战乱的消息。
好在山村里目前还算平静,燕军原本兵力就不多,而且兵贵神速,所以没有顾及这个偏僻的小村。
昨天,偏僻小村来了几个难民。
逃难的百姓说,有溃败的燕军正在搔扰地方,镇守庐州的官兵吓得闭门不出。
李旷颇为好奇,在人群外面听着那几个难民的诉说。
“听说换了皇帝,现
在的官兵厉害的很啊!”一个难民叽叽咕咕的说道:“咱们的大明皇帝,据说得了刘伯温大人留下的天书,能够呼风唤雨、平地惊雷!他在南京城借了北风和天火,一把大火烧掉了燕军数万精锐啊!”
“后来朝廷的兵马顺江而下,在镇江府与那些逆贼激战!”
“天子啊,那可是天子,他直接召唤大江里的龟蛇二将,天雷的声音十里之外都能听见!一夜之间,燕军就全都掉进水里喂了王八!”
“那帮逆贼守不住镇江,就逃到庐州这边,现在他们见人就杀,你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避难吧!”
听到难民们带来的消息,村里的人有的开始了逃难,有的则是不舍得离开村子。。
李旷的父亲李宇晨考虑过逃进庐州或者是大山里,但李旷的母亲体弱多病,眼下染了风寒正在卧床。
父子二人商议片刻,决定还是留在村子里照顾她。
村子里留下来的百姓还有老老少少近百人,李旷父亲颇有人望,他四下走动,召集壮丁凑出了一支十五人的民团。
民团壮丁每天在村子附近的山上瞭望,如果发现有燕军过来,就敲响铜钟发出警报,以便村民们赶紧
逃进山里去。
村民们不是不知道兵凶战祸的危险,但穷苦百姓们终究还得过日子。
山里的百姓没有多少土地,现在是夏秋之交,家家户户都没有什么存粮。
只有每天不停的辛勤狩猎、砍伐、采摘,村民们才能维持生活。
第二天清晨,李旷背着他的牛角弓上山了。
这张牛角弓是父亲送给李旷的大礼,用牛角、铁胎、韧木构成,弓力强,箭矢劲道十足。
在山里走了一会,李旷猛然听到咣咣的锣声。
锣声响了两下就停止了。
过了片刻,李旷发现村子里升起浓浓的烟雾!
少年丢掉装猎物的竹篓,他撒腿狂奔,朝着小村跑去。
道路狭窄,荆棘在李旷的脸上、胳膊上划过,留下一道道渗血的伤口。
但心急如焚的李旷已经顾不上这些小事情了。
李旷飞也似的跑到村子口,听到村子里传来惨叫。
李旷弯着腰,从茂密的树丛中弯腰潜入村里。
刚进村口,
李旷就看到四叔的尸体。
四叔直挺挺的躺在村口的道路上,手里还拿着一柄短刀。
在四叔身上扎着一支羽箭,鲜血还在不断流出,已经染红了四叔身下的土地。
四叔家的房子
已经开始燃烧,四婶被三个燕军围着,发出惊慌的叫声。
李旷躲在草丛里,看着四婶的惨样,却又无能为力。
李旷弯腰离开,一阵阵凄凉的惨叫声还不断从他背后传来。
少年知道,四婶多半是活不成了。
一路潜行,李旷发现小山村已经成了人间炼狱。
男人和一些老弱被燕军杀死,尸体不管不顾的丢在村里,即便老人也不能幸免。
女人们倒是没死,但一个个遭遇都和四婶差不多。
疯狂怪笑的燕军将那些女人摁倒在床上,或者院子里,发泄着他们憋屈的怒火。
李旷不敢多看,他弯着腰,借着烟雾的掩护,终于来到了自己家附近。
李旷的二伯倒在李家门口,身上有三处血淋淋的刀伤。
他的父亲李宇晨趴在竹篱笆上,一支长枪穿透了李宇晨的身体,将他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李宇晨的手脚还在微微蠕动,眼睛也没闭上。
看到儿子李旷来了,李宇晨的眼中露出焦急的神色。
李宇晨看着儿子藏身之处,他挣扎着口唇微动,却没有声音发出。
少年平时陪着父亲在山中狩猎,李旷已经看懂父亲在说什么。
——孩儿,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