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军的攻势，来得比朱允熥想象中更快。
水寨之战中，明军万炮齐发，再加上火光冲天，燕军的营地也被惊动了。
沿江巡逻的燕军很快发现了水中的残骸与浮尸。
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朱棣已经得到了所有的确切消息。
“什么？水师全军覆没？！”
平时淡定自若的姚广孝惊得猛然站起，黑色的僧袍瑟瑟发抖。
朱棣抓着椅子扶手，脸色泛着一层淡淡的铁青。
不论是朱棣还是姚广孝，都以为明军会使用策反、内讧、火攻之类的奇袭手段。
没想到明军居然采用了强攻的方式……
姚广孝喃喃说道：“全船包铁，那岂不是要两三万斤的钢铁？明军竟如此阔绰吗？”
朱高燧撇撇嘴：“姚师父把那个马三保说得天花乱坠，没想到连一晚上都没……”
“够了！”
朱棣重重一拍桌子：“三儿，你给我滚出去反省！”
朱高燧噤若寒蝉，灰头土脸的离开了帐篷。
没有了其他人之后，朱棣无力的靠在椅子上问道：“和尚，辎重船全毁，咱们的粮草还能支持几天？”
姚广孝低声说道：“五天！若是省着吃，七天…
…”
朱棣沉默片刻：“那没办法了，我们退兵吧。”
“王爷何必退兵？”姚广孝盯着朱棣说道：“军中的粮食虽然不够，但若是死的人多了，自然也就宽裕了。”
朱棣猛然抬起头，他的目光接触看着姚广孝冰冷的眼神，不禁浑身一颤。
姚广孝说的没错。
粮食不够吃，那就让吃粮食的人变少。
那么粮食自然就可以吃得更久了……
姚广孝的脸上泛着一层冷厉的杀气：“王爷，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旦退回镇江，或者退回江北，都会让原本天下归心的好局面毁于一旦！”
“当下之计，只有不顾一切，猛攻南京！”
“王爷不但要把手头上的四万人铺上去，还要调动一切可用兵力去攻城！”
“只要攻破南京城，哪怕只是打进南京城内，各地都能望风而降！”
姚广孝躬身行礼：“王爷，为了天下，请王爷发兵攻城吧！”
燕王朱棣脸色凝重的点点头。
在朱棣的命令下，燕军的大营开始动了起来。
最先感受到压力的，是驻守东门的明军。
子时，一群燕军忽然从黑暗中冒了出来，向明军发起进攻。
驻
守东门的耿璇，因为朱允熥的嘱咐，所以加强了戒备。
耿璇不但增加了一倍的哨兵，还让人在营地前方燃了两堆篝火。
即便如此，明军依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近两千名燕军忽然冲向东门附近的营地，值夜的明军将领还没来得及反应，燕军就冲到了营寨边上。
好在营地的周围有壕沟，再加上坚固的营地墙壁，两者之间有两丈多的高差。
燕军彪悍如风，他们用挠钩拉住营寨墙壁的木头，然后十几个人拽着绳子拼命拉扯。
在燕军的奋力拖曳下，营寨的墙壁轰然倒塌。
冲向营寨的燕军，与匆匆出来应战的明军陷入了混战。
混乱中，火枪火炮排不上用场，双方完全靠个人的武勇来战斗。
耿璇这一夜没有安睡，他赶到东门指挥明军反击。
一队队明军爬到没有倒塌的寨墙上，朝着后方拥挤的燕军开枪、抛掷火药和燃烧瓶。
虽然那些明军火枪手被燕军射杀不少，但总算暂时遏制了燕军的攻势。
趁着这个机会，耿璇又让明军在营寨的缺口设置了拒马、枪阵、沙袋，总算把燕军给打退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朱
允熥也来到了东门。
一眼望去，延绵不绝的尸骸充斥了朱允熥的视线。
在争夺最激烈的营寨缺口处，散乱的木材横七竖八的分布在地面上，来不及清理的尸体一层层的堆积着，竟已填满了壕沟。
南京城的民夫正在帮忙清理壕沟中的尸体，用沙袋将营寨的缺口重新修补好。
耿璇的脸上满是硝烟，他向朱允熥说道：“陛下，请恕末将无能……”
“陛下虽然嘱咐多加防备，但燕军的攻势实在凶猛。”
“昨晚我军杀敌一千六百余人，自家兵马损失一千二百多人。”
“末将惭愧，末将有罪！”
朱允熥倒吸一口冷气……
眼下南京城有不到三万守军。
昨晚的鏖战，就损失了一千多人。
看对面燕军的动静，今天白天依然会组织攻城。
照这种打法，最多十天，明军就垮了。
耿璇简述了战况之后，他又低声说道：“陛下，这次燕军是铁了心要玩命了……陛下最好
能早做打算……实在不行，咱们带着大军乘船逆流而上，江西、荆襄、蜀中等地还是可以落脚的。”
朱允熥嗯了一声，他皱着眉心情极为沉重。
作为
将领，耿璇考虑的是纯军事层面的事情，所以耿璇建议撤退，并没有什么问题。
即便是后世，教员同样也提出了“敌进我退、敌疲我打”等十六字方针。
可惜的是，朱允熥不是将军，也不是游击战高手——他是皇帝。
虽然没有举行登基大典，甚至没有颁布年号，但他朱允熥现在就是正儿八经的皇帝。
如果他这个皇帝转身逃了，以后的队伍可就不好带了。
朱允熥正在沉思之际，燕军营地传来咚咚咚的战鼓声。
燕军潮水般的冲了出来。
冲在最前面的是大量拿着盾牌的燕军刀斧手，他们将加大号的木盾支在地上，形成一个个齐胸高的遮蔽物。
紧跟着是缓缓推上战场的橹车。
橹车又叫橹盾车，其实就是在一个板车上面竖着个大门板，弓箭手和火枪手可以躲在木板后面射箭、开枪。
再后面，扛着云梯的燕军，推着火炮的燕军，也纷纷从营地里走了出来。
那些燕军像是乌云般缓缓逼近，充斥了朱允熥的视线。
在朱允熥不远处，明军的火炮发出轰然巨响。
驻守东门的明军率先开火，揭开了东门之战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