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悦燫的心里凉了半截。
驸马顾瞻还注意到,那杆认旗的式样,是帅旗。
明军麾下姓徐的将军,还能打着帅旗的,那必然是徐辉祖了。
在朱悦燫战战兢兢之际,明军的骑兵放慢了马速,在一箭之地外停了下来。
朱悦燫的心里又泛起了一丝希望。
难道徐辉祖看在与自己父亲的情份上,想要对他网开一面?
想到这里,朱悦燫鼓起勇气向前几步,打算从人群中走出来。
就在这时,前面的蜀军发一声喊,转身就跑。
朱悦燫举目望去,只见明军骑兵从马鞍边上拿起短火枪,朝着蜀军士兵砰砰砰的开始射击。
蜀军阵营已经做好了拒马的准备,士兵们密密麻麻的站在一起。
这一顿火枪打过来,真是弹无虚发。
蜀军士兵像是风吹麦浪一般,纷纷倒在血泊之中。
两轮齐射打完,明军士兵举起长枪和大刀,无情的向蜀军发起进攻。
永乐四年深秋,明军主帅徐辉祖飞夺襄阳城,然后在城外截击蜀军。
一身黄袍的伪太子朱悦燫被火枪当场打死,驸马顾瞻被斩首,蜀军自相践踏、死伤过半。
最后蜀军大将李耀率领三千多伤残之兵跪地乞降。
徐辉祖纳降之后,与宁王军兵合一处,五万大军从水路逆流而上,朝着川中进发。
……
深秋时节,
岷江东岸的泥溪镇,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血腥气。
延续了数日的战斗,到傍晚时分已经沉寂下来。
从明军大营到泥溪镇的空地上,许多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那里。
蜀军大将贺信忠忧心忡忡的眺望着不远处的明军大营。
打了几天,贺信忠根据斥候的回报,确定明军的数量在一万五千人左右。
明军人数不多,但配备着大量火器,在战斗中给蜀军很大压力。
就在半个月前,明军攻占叙州之后稍作休整,然后开始沿着岷江南岸北上。
叙州距离成都不到五百里,而且一马平川、无险可守。
“西汉”的小朝廷一片慌乱,朱椿力排众议,继续以贺信忠为将,并征发大量援军给贺信忠。
朱椿的看法很准确:贺信忠与明军精锐打过一仗,多少能知己知彼。
朱椿赦免贺信忠的一切过错,并委以重任。
贺信忠感激涕零,在岷江东岸的泥溪镇决死阻击明军。
而谋逆小朝廷开始大肆宣扬,说明军这次过来平叛,要把川中杀得鸡犬不留。
蜀地民风彪悍,各地民壮纷纷前来投军,要保护自己的家园。
得到大量援军之后,贺信忠的兵力膨胀到六万人,是明军的三倍以上。
即便如此,贺信忠还是采取着完全的防守姿势,并派出大量斥候,小心翼翼的
侦查着每一片土地,防止明军迂回突袭。
明军的表现,则是让贺信忠大跌眼镜。
每天早晨,明军就离开营寨整队。
然后明军会排着一个个小小的方阵,靠近泥溪镇。
方阵外围是手持大盾和长枪的明军士兵,保护着方阵中的弩手和火枪手。
靠近泥溪镇之后,明军的野战炮、虎蹲炮开始发威,打得蜀军抬不起头。
轰击完之后,明军开始缓缓后撤,在泥溪镇前休整,并组织大嗓门的士兵向龟缩不出的蜀军高声骂阵。
明军就这么日复一日的进攻,已经四天了。
但这种进攻能有什么用呢?
火炮把泥溪镇上的工事打得七零八落,晚上蜀军就能组织修复。
每天交战之中,蜀军死伤在几百人,一部分能治好,一部分不幸去世。
每天几百人的伤亡,蜀军也还是能够承受的。
至于粮食和辎重,天府之国的实力也不是吹的——反倒是明军的辎重给养需要水运过来,远不如蜀军方便。
不管怎么看,明军都应该速战速决。
可是明军偏偏就这么每天过来打一阵子,又退下去,仿佛在练兵似的。
贺信忠有个错觉:明军不该这么弱,最起码,他们不该这么呆……
因为贺信忠的评价,蜀军之中流传出一个新词语:打“呆仗”。
贺信忠真是百思不得
其解啊。
如果明军有叙州之战的果决勇猛,那么泥溪镇肯定是守不住的。
可是明军每天都这么不紧不慢的组织方阵,给蜀军带来一定的伤亡和压力之后,又缓缓退了回去。
作为一个优秀的将军,贺信忠不禁破口大骂:这特么打的什么鸟仗?
但是看着对面营寨里的那杆龙旗,贺信忠真的不敢掉以轻心。
百战百胜的大明皇帝御驾亲征,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现在的朱允熥可不是当年初出茅庐
的毛头小子。
朱允熥凶名赫赫,他的敌人一个个都不敢掉以轻心。
尤其是在朱允熥带着一万多人,就敢孤军深入,来川中平原狠狠踹朱椿一脚……
贺信忠时不时在猜测,孤军深入的朱允熥到底在想什么?
事实上,朱允熥啥都没想。
朱允熥和手下的几个将军坐在草地上,面前的篝火上靠着几只肥美的野兔和野鸡。
一身袈裟的姚广孝喃喃念着阿弥陀佛,惹得朱允熥一阵嘲笑。
看着篝火上金灿灿的烤肉,朱允熥向负责水军、航运的于彦昭询问:“军械辎重运送的还算顺畅吧?”
于彦昭点点头:“陛下方向,东西航线已经全部打通,这种物资和军火可供使用,完全不用担心。”
朱允熥心情不错,他撕下一条兔腿,递给于彦昭的儿子:“来,小家
伙,吃烤肉。”
于彦昭连忙让八岁的儿子跪下:“谦儿,还不叩谢皇恩?”
于家的孩子连忙行礼,然后恭恭敬敬的接过兔腿。
众将笑嘻嘻的看着这一幕,但却搞不懂皇帝为什么要把一个八岁的小孩子带到这种血腥的战场上。
朱允熥今天总算给出了解释:“老于啊,你家谦儿将来是宰辅之才,先跟着我出来历练历练,等他长大了,朕封他个兵部尚书干干。”
于彦昭很惶恐:“陛下何出此言,真是折煞我也。”
朱允熥把老和尚拽了过来:“老于,这不关我的事,是姚广孝那老和尚给你儿子算的命,说他是宰辅之才!”
众将恍然大悟。
大家都知道姚广孝有神鬼莫测之才,也许真的看出什么了。
只有姚广孝很无语的说道:“陛下,和尚不算命的……算命卜卦问吉凶,那是道士的行当,与贫僧无关。”
众人哈哈大笑,纷纷向皇帝和于彦昭父子敬酒。
吃饱喝足之后,众人各自散去,而朱允熥和姚广孝则是在帅帐里沉默不语的盯着地图。
帅帐的左右两边都挂着地图,数量有六幅。
朱允熥面前这幅地图,囊括了大片的区域,蜀中只是其中的一小块。
沉默许久之后,朱允熥喃喃说道:“打了这么久,那帮家伙应该快要抵达战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