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的米脂县正面临着收获,田野里有很多橙黄或者绿黄的麦穗。
虽然是个看起来要丰收的季节,但田地里的老百姓还是穿得破破烂烂的。
那些生长着小麦的土地,也谈不上有多么肥沃丰饶。
这里的气候干燥,土壤之中缺少水分,有风吹来的时候,会有灰尘在空中飘荡着。
与天气潮湿的南京相比,这里显得很干燥。
杜诲之开口说道:“陛下……”
看着锦衣卫指挥使欲言又止的样子,侍卫们散开一段距离,让朱允熥和杜诲之两人单独相处。
朱允熥摆摆手说道:“好了,你不用讲了,我不会回去的。”
杜诲之郁闷的叹了口气。
这位指挥使大人算了算:明军距离此地已经有六十多里了,如果真遇到什么事情,最快也要一个时辰才能有救援过来。
当然了,这里毕竟是大明境内,鞑靼和瓦剌又双双败亡,说破天也不会有千军万马杀过来行刺皇帝。
朱允熥下了马,他来到田埂边,蹲在地上抓起一捧土搓了搓。
泥土显得很贫瘠,很缺肥。
田地里的一个老农夫战战兢兢看着朱允熥。
虽
然朱允熥穿着便服,但是在衣衫褴褛的农夫面前,显然是非富即贵的存在。
这种巨大的身份差异,没等朱允熥说话,老农夫就跪倒在地上了。
朱允熥无奈的叹了口气,将这个农夫扶了起来。
坐在田间地头,朱允熥向老农夫询问了一些情况。
这个地方叫李家庄,距离米脂县还有七十多里,算是一个比较偏远的庄子。
庄子里也没多少人,三十多户人家,一百二十多口。
由于穷,现在三十多户人家全都是地主李员外的佃户。
听说米脂县的土地兼并已经极为严重,朱允熥不禁皱起眉头。
见朱允熥满脸不悦,老农夫又跪在泥巴地里了。
根据老农夫的交代,李员外极为“仁义”,佃户不是交五成、六成的“定额租”,而是给佃户留下足够的口粮。
若是碰到灾荒,李员外还能施粥,确保佃户们能够渡过灾年。
朱允熥听得一阵无语。
就这样的地主员外家,还是“仁义”的。
如果是不仁义的,那该如何了……
李唯义审理不少案件,倒是知道一些。
“若是不仁义的士绅,那对待佃户,真
如对待猪狗牛羊一般……”李唯义叹息着说道:“士绅土豪,各有家法,若是佃户不听话、不交租,少不得就要家法伺候了。”
虽说洪武皇帝颁布了一些善待农户的朝廷律令,但真到了米脂县这种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佃户依然是佃户,地主仍然是地主,双方有着不可逾越的地位鸿沟。
朱允熥询问之后,有些意兴阑珊的让老农户继续去忙碌。
临别前,朱允熥想打赏一些钱财给农户,一摸口袋,却是空空如也。
李唯义拿出一锭碎银塞进老农户手中,然后跟着皇帝继续向前走。
远处巡视的锦衣卫们也缓缓跟上,在周围形成一个保护圈。
朱允熥看了看远处的村子,他笑着说道:“走,去见一见那个李员外。”
一行人来到村里,来到李员外的家门口。
李员外虽然是村子里最富裕的地主,但也就是个乡下土财主的水平罢了。
这个土财主家的门是敞开的,院子里养了些鸡鸭,两个不知道是佃户还是仆人的男子在院子里劳作。
朱允熥走进来之后,仆人连忙进去禀告李员外。
过了片刻,李员外
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个李员外长得肥肥胖胖,身上穿着一件浓绿色的长袍,脸上带着质疑与好奇。
双方见礼之后,朱允熥自称是来陕西游学的读书人,路过李家庄特地来借宿一晚。
李员外依然是满脸猜忌的模样。
若说朱允熥是游学的读书人,李员外倒还有几分相信。
但杜诲之就完全不像了。
这位锦衣卫指挥使就算是换了便装,也依然是官气太重、杀气太重。
那冰冷的眼神,李员外一看就心惊胆战。
不过杜诲之自有办法。
陛下当年就说了,大家行走江湖,靠得就是一个“财”字。
杜诲之拿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李员外顿时眉开眼笑,满嘴答应借宿的请求。
这倒不是李员外没见过世面,而是因为本地的佃户,都是以粮食和一些铜钱作为租子,很少有人能够直接拿出这么一大锭银子出来。
李员外把银子拿在手里一掂量,感觉有五两重,不禁更加喜悦。
有了钱,事情就好办了。
李员外把朱允熥迎进庄园,拿出自酿的“好酒”,还有一些面饼和肉汤。
这些粗陋的食物,杜诲之
吃得直皱眉,朱允熥倒是毫不在乎。
一边吃,朱允熥一边和李员外闲聊。
“今年的收成应该还是不错的……”李员外苦着脸说道:“只是县里各种赋税缴得颇多,估计又是一个穷年了。”
朱允熥倒是想问问李员外具体要交些什么赋税。
不曾想李员外也是糊里糊涂,县里让他交多少,他便老老实实交多少。
但若说李员外糊涂嘛,他其实也不糊涂。
正是因为李员外老老实实,所以一直平平安安。
据说一些不老实缴纳赋税的庄子,少不得要被县令逐一收拾。
到那时候,可就不是老老实实交点钱就能了事啦。
吃饱喝足之后,朱允熥晚上便住在这里。
与其他地方不同的是,米脂本地以美女出名,这个土财主家里的丫鬟侍女,倒还都是五官端正。
朱允熥和杜诲之靠在房间里休息,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嚣。
杜诲之警惕的站起来,从包袱里拿出刀。
朱允熥走到窗户边,只见有人走进院子。
那几个人一进院子,就朝战战兢兢的李员外大喊道:“李富真,皇帝老子来了,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