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敬玉博送走了源净他们四人,忧心忡忡的看着父亲,
“莫非事情真的走到了这一步?”
女婿也是有些惴惴不安,
“岳丈,毕竟他们都是襄赞,咱们才是全权主事,若是事有不谐,咱们是逃不脱干系!”
“立行,昔日令尊左迁地方可知是为何?”
敬洎的这位女婿出身可比他敬家声望显赫许多,他这位女婿便是庆康新政中的知名谏臣丹匡的长子,丹修字立行,也就是紫芝真人口中的沉香散八味之一的木香,正所谓遇事不避,奏事恳切,便是其真实写照。
丹家与营丘家、芦家都是同乡,其祖上虽也有人出仕,但是数代沦落到丹匡之父这一代已经是不第秀才,说起来他家还与芦颂算是族亲,丹匡之母便是芦颂的族姑母,其岳丈更是当地小有名气的才学之士,也因此丹匡才有了读书进学的基础与环境。
丹匡十九岁便中进士甲科第十名,次年又与南虢氏结亲,娶虢清源为妻,这也是丹修之母。再授官便是西京留守推官,彼时西京留守正是士悦学士,又三年因御史弹劾士悦、阳攸、岩介以及士悦幕友丹阳人太史殊,作诗讽之将被弹劾四人称作四贤而为天下称誉。八年后,庆康新政期间,为阳攸、横玮、杜溢三人举荐,擢升为秘书丞、集贤校理、知谏院兼修起居注。
随着庆康新政诸公外迁,即便慈圣以丹匡持重中正而留任,但是丹匡依旧自请外放,终于以右正言、直史馆而出知渤海西路东冶城,也算衣锦还乡了。
而敬洎所问便是于此,十余年前丹匡自请外放是何道理。
对于自己的父亲,丹修如何能不清楚父亲的志向与胸怀,不假思索的答道,
“衮衮诸公皆四海,华表独照无正身,父亲自请外放乃是不愿迎合苟且,委曲从顺,父亲是坦荡纯臣,道德君子,好恶之忌只在贤愚之别。诸正别朝而天地气象晦涩,群贤离散乃阴阳顺序昏浊,父亲独伫海西也算是守住本心清净!”
敬洎闻言摇了摇头,他也知道丹修蒙父荫入仕,一路走来颇为顺遂既是家学渊源,又是乃父余荫,擢拔客省任事其实是老大不愿意的,还是天子亲自挽留的,此子与苍龙固、紫舒輈兄弟一样都是天子近臣,若不是职司在身,只怕这时候已经跟着紫舒輈巡游去了。
“若是你这般说法,如今朝堂诸公又是何等人物?毕公、子庚公、理公难不成也是蝇营狗苟、阿谀奉承之人?令尊到任地方又是如何作为?难不成只是束手旁观、一事无成么?”
也不等丹修说话,敬洎便自问自答,
“东冶城虽然是渤海西路首府,可即便大肇士人也视作偏敝之地,师谟兄迁知东冶城伊始,便编户浚沟壑、齐民开山石,一面从东海海滨引入榕树来改善水土,一面开陆路以勾连内地,如今道路已成,而东冶城也绿荫满城、暑不张盖,这便是令尊的本色,乃是为臣为人皆以做正事,行大事为念,彼时若是留任中枢岂有其一展才华的余地,反而迁转地方才见能人贤士本色。”
敬洎一捋胡须,对着两个后生坦言道,
“这一点上,老夫不及师谟兄多矣,吾出仕以来少在地方任亲民官,入京以来沉寂至今也不过是个懒散衙门的清闲人,如今甫有国家用事之际遇,吾当仁不让,岂能瞻前顾后、推避求全?”
蹉跎半生,就在这二十四个时辰一见分晓吧!
二十四个时辰?
公良吉符与紫舒軏面面相觑,杨永节则是与营丘潭眉来眼去,至于两位走马承受看似置身事外,其实也是彼此心中惴惴。
只有承守真似乎并不意外,安之若素不见丝毫情绪波动,似乎这金曜星君也并不讶异于承守真的平静,即便是突如其来的造访,难以置信的消息和匪夷所思的计划,也仿佛都在这位封疆大吏的预料之中。
如今室内只有他们八人,而能做出决策的其实都在承公一人。
紫舒軏本来还想开口,却被公良吉符暗掩其袖,他才反应过来侧视安坐正中的承公,只看承公微微眯着的双目已经缓缓张开,眼神深邃的如同星海一般,又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话,
“二十四个时辰么!也是子庚相公,旁人断无如此谟断,便按这谋划去做,某与你们共进退!”
所有人只觉得脉搏都因此快速激荡起来,紫舒軏还是忍不住说道,
“惟公,横公那边?”
“无妨,不干系这两日不在府城之人,两日内完结此事,便是有些首尾,幼璋届时也可轻松拿捏!”
这便是若是功德圆满所有人都能沾沾福气,可若是事与愿违,那便是承守真一个人扛着了,这就是承公做人做事的执拗,也正是他的魅力所在,在他的羽翼之下,总是不
必担心过多风雨的侵扰。
等到屋中只剩下承守真、公良吉符与营丘潭后,面对这两位自己人,承公才仔细问道,
“倒是比咱们的谋划还急迫些,明日之事可都安排好了?”
先说话的是公良吉符,
“明日学生亲自与会,肃仪、秉文他们都安排妥当了!”
再说话的便是营丘潭,
“霄都监明早就会暗暗调度,崇宪与犬子也都与会,咱们这边都梳理干净了!”
简单直接,看来即便皇城司的人没有赶来,承公这里也是有所动作了。
许多事点到即止,承公随即转移话题,
“清鹏、世衡他们呢?”
说到这里,公良吉符反而展颜笑道,
“也算是瞌睡有人送枕头来,京城有两位故人来协助,如此明日咱们传出去这些消息反而名正言顺又顺其自然了,便是某些破绽也因此弥补上了。”
“哦,他们这十分还在做事吗?”
“都在殓房,虽是夏日,毕竟府城备有冰窖,如今将外室改了殓房,清鹏他们陪着第三次进行勘验!”
提起刑名之事,承公立刻来了劲头,索性一起去看看,也是让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开,反而能轻松许多,说干就干。
承守真只让他二人陪着 ,四大亲卫不离左右,陪着他们三个人便朝冰窖而来。
三人也不让守卫外面的侍卫通报,便让四大亲卫换了守卫在此,只他们三个入内。
冰窖乃是深入地下,都是冬日里取冰贮存于此,冰窖分了三层,所谓外室便是最上面一层,中层乃是用来食用的好冰,最下面才是保险所用的劣冰,所谓劣冰也只是虽然地面用稻草隔绝,但毕竟是挨着底层,难免地气上涌,下面有些化开,掺了杂物进去有些难堪罢了。
女尸本来就保存在此,此时已经搬到了外室,乃是地库狭窄,空气浑浊之故。放在外室,也是取了几桶冰伺候着,只怕尸身腐败。
因此三人才进入室内,便觉得凉气迎面扑来,不只是消了暑气,只怕待久了沁到骨子里。围着尸身,几个人围着,有动手的,也有动口的,动手的即有在尸身上忙活的,还有拿着笔墨记录的,都是聚精会神,丝毫不关心是谁进来了。
营丘潭在屋里面的人群中意外看到了自己儿子的身影,才老大抒怀,孺子可教也,他却不知道营丘栿在此乃是宗淑刻意为之,也是为了智全宝的前途考虑,总要把功劳分润给合适之人,而营丘栿虽然莫名其妙参与进来,却也乐在其中,此人素来胆色壮习业杂,此时也对刑名之事有了许多兴趣。
用不用心干事,自己或许察觉不到,旁人却是洞若观火,何况承守真这样的智者,看到每个人都各司其职,绝无懒散怠慢的,也颇为满意。
“拿来尸格让某一观!”
既然众人看得仔细,记录尤为认真,说明尸身上又有了新的发现。
这句话出口,才让众人察觉进来的乃是几位上官,但是却也不觉得惊奇,毕竟承守真才是当时闻名的探案破案妙手,只是如今位高权重,难得亲力亲为了。
“惟公,”
一边致礼,一边有人将记录双手奉上。
“哦,竟然是你们两个!”
承公看向验尸者与记录者,颇有些惊喜。
“惟公竟还记得卑下!”
二人异口同声的激动道。
“都是老相识,如何能忘记,你们一个乃是东京府世代的仵作,一个是大理寺探案的能手,昔日都在某麾下办案,便是这么多年不见,也是忘不得的!”
“惟公,”
那仵作激动神情洋溢满面,
“本以为您此次再任启封府知府,咱还能极尽绵薄之力,岂料您竟是步步高升到了应天府,如今上面寻我办差,闻之是来归德城办事,小人是恨不得长出一对翅膀就这么飞过来!”
承公难得展颜开怀,
“好啊好啊,有你到了,这刑名之事,某便放下心了,好好做,既然人已经走出来了,便要走高些!莫要再如当年那般没出息!”
这话看似当面斥责其实满是爱护之意,原来此人唤作果大林,启封城的土着,四代都是仵作,算是大肇数得上号的仵作传承,而此人昔日便是承公办案的属下,仵作虽然是刑名之术不可或缺的人物,起始地位着实低下,便是大肇制度也是贱籍,世代禁绝科举的,还是承公看他办差得力,着实有些手段,才提拔他做了节级,还是管着仵作之事,本来外放编县还能更进一步,此人却一门心思都在钻研验尸办法上,竟推辞了,谁知蹉跎至中年还是如此,也幸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