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师玉清真人盛名在外,只是缘浅难得一见,常言知微而见著,从弟子身上便能领略尊师风采”
虢玩也是看得这青年心喜,虢氏本支除兄长有三女外,别无子嗣,因此看着人家的儿子实在眼热。再看自家侄女,脸面上泪痕、尘土还带着些许血腥气,着实有些狼狈。
宗放也看着少女身上、面上血污、灰尘、汗水和眼泪交揉成了一团,以至于都看不清了本来面目,禁不住怜惜,随即吩咐三郎引着少女且去洁面、更换衣物。
柳晏也让柳二郎拉着六郎且去帮衬着收拾庶务。
二人看着宗放的意思有些话,这些未成年子侄辈也不该知晓,便是都打发到一旁去。只留下风鸣在旁。
“说起我这位师兄,怎么能说缘浅,余师兄与诸位也是故人啊!”宗放与柳晏、虢玩近前搭话,言语不像是戏谑。
“哦,哪位故人?”
柳晏虽与宗放相熟,却与他师兄素未谋面。
“余师兄俗家乃是天水金氏的同宗,单字讳同。”
柳晏闻名竟然大惊失色。
“原来是那人!二十年来再没有他的消息,兄长倒是守口如瓶,瞒了我这许久。”柳晏似乎被勾起了回忆,有了些许怅然。“令师白云先生当时一念之仁,没想到此人竟继承先生道门衣钵,一饮一啄,还真是玄妙。”
金同事迹因白云先生的盛名,清虚宗上下并不讳言,因此见柳晏提起故事,宗放也不觉尴尬,至于风鸣乃是晚辈,长辈间回忆往事哪有他插话的份儿。
而虢玩也才明白过来。
“莫不是那人?”
宗放点了点头。
“二十年前,我朝与晟朝联军勠力协作一举灭亡中山国。谁料到中山大将军金维先是诈降,再行反间计,劝动大晟主帅谋反割据,一番布置,晟朝元帅竟被撩动野心,发动兵变。若非先师与晟朝中护军、你的老泰山、泰鼎虢氏上代家主力挽狂澜,中山必将横生波折。”
“万幸尊师以医者之名从军,才能破此危局,而你我也因此建立殊功,简在帝心!”
“那金维也不愧是忠义豪杰,阖家老小竟自戕殉国,只有同胞兄弟身受重伤,为我师尊相救。”
“那时,我们年轻,极为佩服金维这样的忠勇之士,不堪其这一枝血脉尽绝,才将他这兄弟送走,在这之后,再没此人消息,谁能料到,他竟成了兄长的师兄,令师的掌教弟子!”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叙谈着
“金同师兄养伤期间,逐渐悟道,其心志坚定,且天分极佳,对于师尊的教诲,总能真理融会,心光烨然。师尊正苦于我因注定接手登云阁,而无合适人选继承道统。金同师兄的出现,正应了天时。师兄在先师羽化登仙后,更是潜心修行,于文武道法皆有建树,其一身武艺悉数传给了合我家三郎、清鹏侄儿等一干弟子。”
其实为何不避风鸣,乃是师兄早已将这段过往告知于他,而至于风鸣身上的一段秘辛,宗放师兄弟二人却是无论如何不能告诉他人的。
而之所以遣开众人,乃是此事上不欲瞒住虢玩。毕竟金氏兄弟在大晟乃是东陆余孽的存在,若是日后再惹出什么风波,不如此刻便和盘托出。
果然,虢玩只是略作思忖便不再纠结于此。宗放说起此事只是避免日后麻烦,自己何必自找麻烦。说起来中山柳氏、泰鼎虢氏和河东狐氏皆是受益者。自己的父兄皆参与其中,况且昔日大晟灭中山国留下多少收尾?多少重臣名士因此中关节人死族灭?
过去的事便是过去了,若是拎不清这点,只怕自己也会过去了。
说开了此事,众人便没了芥蒂,接下来该如何才是当务之急。
另一旁云仆留下的自有处置外伤的妙手,此时已经煮了沸水,用洁布蘸着开始为伤者清洗创面并施药处置。柳二郎与六郎也帮衬其中。轻伤者已经开始帮着搬置尸首掷于山路侧旁山沟中,开始收拾一应痕迹。
且说三郎与那少女。
待离开叔父的视线,那少女立刻换了副尊严,那些委屈怯懦样子立刻换做一副傲娇面目,任侠之气自然流出。三郎虽然懵懂,却也明白这女子方才只是看叔父发怒,扮作一副楚楚可怜样子罢了。
这女子看三郎神色,便知此人心里是对自己有些看不起了,想到此节,她还隐隐作怒起来。
于是上前主动与三郎搭话,乃是打算着让这憨憨的臭小子吃些亏。
“云溪先生是令尊?”
少女言语着实失礼得很。三郎却懒的和她计较,只是没想到本该是士家贵女,不仅脏兮兮的面目可憎,言谈举止竟似社里肆间的女弟子一般豪放,豪放?三郎突觉自己好笑,怎会用豪放形容一个小丫头。
少女见三郎没有接话,还憨憨的露出笑模样,心中大不忿,这莫不是个傻子!
“呔,你这呆头可是取笑于我!”
三郎将葫芦和应用之物跨在背上,愣愣的看着她这副草莽样子,不禁问道,“你果真是女子么,我倒是耳闻,大晟有男子扮作女儿
身的嗜好?”
少女腾的火起,只是脏兮兮的看不清气得发红的面容,少女豆蔻年华正是爱好妆容,情绪多变的年纪,此前这粗鄙少年竟是取笑她是个不男不女的样子,简直岂有此理,于是抬脚就踢了上去。
三郎自幼都与师兄弟一同研文习武,整个集真观也没有一个同龄女子,哪里知道如何与女子交谈,看她迎面一脚,索性当做切磋武艺。只是他身材高大,怕伤了对方,只是一味防守,并无还击之意。那少女虽然身法灵活、招式多变,却没甚气力,过了三四招,三郎顿觉无趣,索性不再接招,避闪着一路向山间水涧边走去。
水涧边饮马取水的云仆,看着你追我逃的两人,恰似嬉闹玩耍的少男少女,竟识趣的避到远处。
少男少女近到了溪流边。三郎走在前面,浮草茂密,芦苇丛生,脚下湿湿滑滑踩在浮草上,幸亏身手敏捷切步沉腰稳住身形,岂料那少女见三郎露出破绽,竟然拔脚就从身后挑来,若是被她挑动,三郎除了落水别无他路。
莫看她起脚迅速,少年的反应更加迅猛,侧身以左腿为轴,就这么靠着腰腹气力,快速转过身子,左手一把盘住少女脚踝,右手作势就向胸口打来。对面毕竟是个女子,于是三郎化拳为爪,抓向其左侧腰际,虚抓之下又化掌横推,于是双臂一齐用力将她狠狠推了出去。
那女子凌空横翻,飘飘然下落,即是其身法轻盈,也多亏三郎未下狠手。只是她却不依不饶,又箭步袭来,翻花舞袖间却下了狠手,双臂带袖皆是虚招,左右脚连下戳腿,可谓绵里藏针,只攻三郎下三路。
幸亏三郎是背水一战,女子只能一路来,但是一利便有一弊,三郎也没了腾挪空间,只能见招拆招。
幸亏女子年纪幼小,气力不济,可即便如此三郎两条胫骨也被她连撩带点的生疼。几个回合,三郎脾气也上来了,所谓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如此,就休怪我下狠手了。
于是三郎双臂环收,护住上盘,等她双袖如锋插向面孔,则双手顺着她的拳势虚卷,待其势变老,正是她下盘发力直戳而来,三郎吃了半天亏,就是等这个机会,只是机会稍纵即逝,若是抓不住,待她翻过身子就是鸳鸯腿的狠招。三郎先提腿下切点破她的戳脚,之后仗着腰马力气全力打靠过去,女子转身不及,被他重重撞在身侧,只能借势欲拉开距离再来还击。三郎哪里再给她卷土重来的机会,这一靠之力不等作老,双腿如轮,身子半转,双臂施展如磨盘,将她卷在自己身形之间。三郎虽然也是少年,毕竟身形远较女子高大,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尤其是三郎这套功夫,大合大开,猛起硬落,两臂劈挂,柔实抽鞭,长击准抽,翻腾不息。
如此这般对付一个女子,真若是泰山压卵、狮子搏兔一般。女子拼力挑腿而进,三郎右手作掌重重拍在她胫骨之上,也让她尝尝是个什么滋味。孰料,女子已是强弩之末,竟站立不住,向下倒去。
三郎急忙上前,也顾不得她是否还有什么阴招,一把托住搂在怀里。
“你这小娘子,性情这么蛮横,若是换做他人还不给你打坏了?”三郎愤愤道,他是朴实天性,压根儿没有男女大防的计较,见着女子在他怀里折腾,反而搂的更紧了。
“浪荡子,快把我放开!”少女挣扎间才觉得少年双手如鹰爪虎钳一般,牢牢将她箍住动弹不得,真个是又羞又怒,害羞更比恼怒多了几分。
“你若还不老实,我将你扔到水涧中去!”三郎拿出调教六郎的劲头来。
看着少年脸色认真,女子只觉得委屈,眼泪又要夺眶而出。这一哭一闹,倒是让三郎莫名其妙,
“哭哭啼啼的作甚?这次输给我,回头好好练功,赢回来便是,莫非你这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我还能反过来向你认输不成?”
女子听他说的一本正经,更是止不住的眼泪,谁能想到方才还厮杀在前的女中豪杰,已经是哭了两场,娇滴滴的似闺房秀娘一般。
这女孩儿本想找这个木头疙瘩将自己的邪火发出来,没想到还打不过他,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尤其是全身乏力,四肢酸爽,浑身疼痛,于是身子一软,索性坐在了地上,若是有旁人看到,还以为三郎轻薄了她。
只是三郎并没有这份觉悟,反而凑到她身边,一板一眼的说道,
“你身法轻盈,气力不足,有些招式华而不实,若与人争锋相对,切不可如此故弄玄虚,也不可久战。家师曾言对阵之际少用拳脚,多用兵刃,讲究一招致命,切莫徒费力气。”
三郎只是从未与同龄女子打过交道,并非憨傻不通世故之人,这般说只是不打算纠结于此,转移话题才是正解。
少女坐在地上,心心念念的就是想把这眼前可恶之人痛殴一顿,若是平时,早就招呼同僚群殴之,只是今日刚被叔父诘责,又落单在此,自己不敢再生事端。见他根本不在意自己装可怜还是耍无赖,也就慢慢平顺了性子,只是俊俏的脸蛋儿被她自己抹得似花狗一般脏兮兮的。
三郎看她样子甚觉好笑,拿着葫芦自顾自来到水涧边,踩着露出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