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提刑司诸人皆无用处。那栾大判咬紧了牙关,只能赤膊上阵了。
“承公所言甚是,下官竟不知此案牵连竟是如此深广,然而事已至此,还是就事论事的好!”
“怎么个就事论事?”
公良参军冷冷的看此人上蹿下跳。
按着承公意思,凡事以是否涉及东丹使团为界限,该罢的罢,但该做的是不是还需要做?”
“什么事情该做?”
好啊,承公已经给你们退路了,看来这番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了。如此,就别怪承公不留情面了。不知为何,宗淑对于承公有着十足的信心,他其实不知道承公有什么后手,又能做到哪一步,但他深信承公已经做好的万全准备。难怪父亲总说,纸上得来终觉浅,眼前这一幕活剧才是最好的教材。
“应天府既然已经行文提刑司,则承公遇刺案一应人犯、证物、证人皆应移交由提刑司办理,毕竟事涉承公,承公可遣人监督办案;言某人毒杀案,乃是本地事务,但是死者及苦主皆应天府城中人氏,也应移交应天府办理。元知县若是地方事务不甚繁忙,可由府台下牃到府配合办案,如何?”
说来说去,栾大判只能松口留出一个口子,那就是元知县可以全程参与办案,但是案件必须移交有司衙门。
“按照往常程序,这么安排倒也无可厚非,但是应天府尹因病出缺,谁来主办?”
听着公良吉符的话头,似乎已经接受这些条件,其余不过是讨价还价了。
“府尊毕竟是留连病榻,我等当仁不让,敢不分忧?”
“这么说两案皆应由营丘通判主理?”
“两案应当由应天府主理,但是主理之人尚需仔细琢磨。”
“愿闻其详。”
“按着常规,案件主审当以左通判为先,缉拿办案以城内兵马都监为先,然而营丘通判与霄都监子弟皆涉案其中,再由他二人主持,恐怕难免引来物议!”
霄春臣听得此人之言,就想冲将出去,乃是左右有人拉住了他,乃是宗淑、雷厉,看几人眼色才忿忿作罢。也幸亏此人浑身都受了伤,捆扎后又戴了宽大的巾帽,隐在人后竟没有被那栾大判认出来。
“涉案其中怎么说?”
公良参军故作不解,
“诸位难道不知,这营丘通判与霄都监子弟相交莫逆,彼此纠结,岂能自清?循例,二人也当自请停职待参,又如今丹南提点刑狱司公事出缺,应天府知府病休,再要是办理刑狱司法的左通判也不能任事,难不成还要等着朝廷再遣人赴任?”
“君也是知道朝廷制度,承公轻身至此为何大家心知肚明,但是即便以承公负帝王令旨,领政府法命,虽轻身先行,但未得告身亲授,敕札下达,也不敢率性而为,荒唐办事。若是按着规矩,等告身下来到任岂不是经月之事?”
“余虽然常办户科庶政,但是国家大事,身为朝廷命官,岂能推脱!所谓当仁不让,余可一力为之!”
这栾大判一番话急火火说下来,实在是顾不得颜面了,非要把这案件主导权拿到手里!
你这厮脸皮怎么如此厚,饶是公良吉符阅人无数,也难见到官场中有如此泼赖无耻之人。
“栾大判此言我等不可置否,毕竟承公与我等初踏丹南,所见人物皆是泛泛之交。君自荐于此,不该我等决定,不如明日一同往应天府,聚集左近文武,荟聚府台众贤,大家公议推举如何?”
“理当如此。然案情似火,岂可延宕,所谓一日复一日,光阴珍贵,不可枉费!”
所谓一不做,二不休。
“公推不必在府台,堂前提刑司、太丘县皆是当管,堂下随行应天府推官、司法诸曹,蓼谷县、福昌县正印官及属官皆在,城外兵马都监、资深监押、管要巡检几人也在,即在此公推岂不便当!”
“至于营丘大判、霄都监理当停职,而案件皆涉及寿安县,因而寿安县知县一应停职待参,如此应天府泰半官佐吏员尽在此处,余还请承公与公良参军见证应天府公推如何?”
夜长梦多,今日事,今日毕。
好个无赖性子,这哪里还是什么公推?当着所有人面就能一言以决之,分明是已经把应天府视作囊中之物了。
承公此时若入定一般,沉稳安静,就看这堂下这出独角戏。
这栾大判一招手,应天府一干官员也不等承公说话,径直入内,在推官率领下,文武分左右,皆快步趋入。那推官见了栾大判恭敬地侧立其身旁,倒把承公当做木台泥塑一般了。
“既然是公推,应天府凡七品上官员皆可参与,即可推举人物,也可参与票选,如果是被推举候选之人,则无
票选之权。咱们简单办事,不必拖沓,可推选二人,被推选者二选一即可,如何!”
栾大判看承公不置可否,也是略施一礼,就这么自顾自的安排起来,承公这边也都默默地看这些人表演了。
果然推选出来的要么是栾大判,要么是那推官。所谓二选一,一目了然。
只是到了元知县这里,就有了变数。
“下官推举应天府左通判营丘某!”
虽然只有他一人推选,但毕竟也是个变数。
“元知县,好不知理,营丘通判至今都未露面,想来知道子弟牵涉案情,已经闭门思过了,你又何必强人所难?”
那推官向来与这元知县没有好脸色,作为府台上官素来没少给元知县下绊子,今时今日更是按捺不住的出声喝止。
“那我便推举承公!”
这句话说出来,推官还想直接驳斥,却生生住了嘴,倒将自己憋得脸色涨红,他一个个小小的推官,还没有胆子言及承公。
因此栾大判适时开口了,
“元知县,我看你是昏了头了!承公如今还是京城朝官,启封府正印官,你如此说岂不是牛鼎烹鸡,长材小试,咱们应天府何德何能越俎代庖,迁动承公来此偏敝地方?你这句话置朝廷纲纪于何地,置承公颜面于何物?”
栾大判此时志得意满,他只要拿下了这案子的主导权,相关人等就在他拿捏之中,若是赶在朝廷诣问之前就拿出个能让人信服的结果,只怕在这多事之秋,慈圣与今上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此息事宁人,再有恩相回顾,旬日之内这应天府知府之位便在股掌之间。
正在他洋洋得意之时,冷不丁从大堂屏风之后传来一声清鸣,爽朗之音含带着雅贵之韵,
“应天府哪里是偏僻,倒是精怪得很,也是承公脾性严肃,如我等实在是有些坐卧不安了!”
话音未落,只见三五个年轻人迈着四方步就这么大模大样的鱼贯而出,走到堂前也只是拱手与承公见礼,却见承公竟然起身答礼,而栾大判等人仔细看定这几个人物,竟不自觉的往后齐齐退开几步。
只看这五个人,那两边扈从的官员,分明是栾大判两位故人。
应天府左通判营丘潭与应天府驻泊禁军兵马都监霄瑟夜,着实是大出意料之外。
所谓意外只是大多数人的意外,堂上不觉得是意外的只有承守真与公良吉符二人,即便是霄春臣面对老父,也是大感意外。
栾大判等人更甚,应天府一众随员面对营丘通判只是甚觉尴尬,而栾大判、明检法与那推官不是没见过市面的幕职官,见得书案前右首三人,只觉得大事不妙。
三人正中之人,年龄三十有余,已是服绯玉带腰系金鱼袋的殿上人,相貌堂堂,中人身姿却当得起丰神绰约、风度翩翩,左右两人虽只服绿却也年轻的过分,腰上的银鱼袋也是分外耀目。
堂上官员只看如此年龄却是这般穿着,哪里还揣摩不出几人身份,如今天子正值青春,自然喜爱青年俊彦,而此三人这一身特赐便是当今天子近臣莫属。
不出所料,这三人确实是当今天子驾前近臣。
中间者乃中书舍人紫舒輈字子行,其右手者乃其弟紫舒軏字子实,皆是庆康新政中重要人物紫舒集校,紫舒軚,紫舒子齐的兄弟。由此可见,当今天子初涉事权便已迫不及待的表达绍述先帝新政之意愿了。昔日庆康新政因以集贤殿校理监进奏院的紫舒軚为首的十余新政骨干冤作邸狱而遭斥逐之事功败垂成,紫舒軚如今仍是褫夺官职,赋闲乡野。但官家却提拔其兄弟为文字近臣,一举一动无不牵动时局,而慈圣太后今年以来身体日渐凋落,多年沉痼一发难以收拾,撤帘归政似乎已经近在眼前。
随之而来的是天子近臣、新党骨干皆意气盎然,踔厉风发势不可摧。至于承守真这般持重老臣,静如渊停山立,动则泰山压顶,此刻只是睡虎眺目,已是让人不寒而栗。
而这三位青年官员也不可小视,紫舒輈之文名更胜乃兄,其如此年轻便以起居舍人免试而成中书舍人,并赐金紫,如今还是本职掌直舍人院,但是再转官便是知制诰,从而掌握着天子御敕词头草拟职司,可谓前途不可限量。所谓赐金紫,便是可超品服紫,而今日也是不愿与承公争辉,这才换了本色公服,否则如此年纪便是服紫出来,只怕许多人艳羡之余更是落寞了。
紫舒軚也不耐烦与案阶之下官佐吏员多做解释,只看他示意左手官员双手托着楠木书匣,右手官员托起金铜香炉,袅袅清香起,安静尘俗心,这番动静,已经让许多人瞠目结舌了。
“诸位,”紫舒輈的声音柔和温润,传来的消息,只让堂中人寒暑自知,“天子御制,政府副署,予中书舍人紫舒輈,与中书通事舍人苍龙固、紫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