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不能!”何玉拧紧眉:“若无文书,请恕我等不能放您入山。”
容昭泰然自若,她佯作可惜,朝着陵游道:“既如此,大人便将我送回驿馆吧,这密我也不告了。”
她一松手,车帘便已垂落,里头传来她低声的嘟囔:“公主真是良善,可偏偏还有人并不领情。要我说,大胤的陛下死了便死了,与我突厥何干?”
何玉闻言顿时面色一紧,他转过眼,同样从李锦生眼中瞧见凝重之色。
陵游耳力甚好,他听清的瞬间眼中便已浮起笑意。
借着蓑帽掩盖,他躬身应下。
正要走向马车,便听见李锦生开了口:“等等!”
陵游面上顿时浮现不知所措之色,他顿住了脚步,垂着手站在一旁。
容昭眼神狡黠,于黑暗中扬起笑,片刻后才撩起车帘,佯作愠怒道:“怎么,我既入不了山,还不能离开吗?这又是何道理?”
李锦生牢牢瞧着她,心中不断盘算着对策。
若她所言为真,届时陛下若遭遇什么不测,那自己将她拦在山外,届时项上人头定然不保!
他紧抿着唇,许久后才看向何玉,附耳低声道:“明大人与翁大人在山顶,已是鞭长莫及。宋大人离得近,你且去将他请来,便说此事重大,须得他裁决!”
何玉神情一凛,忙转身朝岔路上跑去。
李锦生见他走远,这才朝容昭道:“入山之事兹事体大,我等须禀告指挥使大人知晓,还请您在此稍候。”
“不必如此麻烦,我自回去禀报公主便可。你大胤既有规矩,我等远来是客,自须遵守。”
李锦生闻言,额上已冒出些汗。
他只觉那蓑衣宛如秤砣一般挂在他肩上,压得手都抬不起来。
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他正竭力思索如何作答,便见一人撑着伞、提着剑从幽径之中步出。
细雨挟风,非但没有折损他通身气度,反而在甲胄之上更添了几分慈悲。
明砚舟踩过落叶缓缓走来。
容昭早便看到了他的身影,握着车帘的手指更为用力。
行至近前,明砚舟抬起了伞,那张俊美的面庞便落入众人眼中。
他只瞧了容昭一眼,便侧过了头去,朝李锦生询问道:“发生何事了?”
后者顿时松了口气,他抱拳答道:“大人,此人声称受突厥公主之命,有事要告知陛下。我等正不知如何是好!”
“哦?”
李锦生走近些:“此人未曾携带文书而来,是以属下不敢将她放入山中惊扰圣驾。但她方才说了件事……”
他附耳将容昭方才的话告知,随后又退开些:“她万一是贼人……”
明砚舟轻笑出声,他转身看向容昭,掩去眼中缱绻之色:“她若是贼人,又怎会只带两名随行便欲入山?这三人便都是个中高手,又如何敌得过我殿前司三千兵马?”
“如此说来,大人以为此人可信?”
“我不在乎她是否可信,”明砚舟语气之中俱是理所应当:“只是若她所言为真,那我们也好早做打算。”
他抬手拍了拍李锦生的肩膀:“此事我来处置,你且去休息会。”
李锦生点了点头,又警惕地看了容昭几眼,这才转身离去。
见众人散去,容昭才与明砚舟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她端坐于马车之上,刻意扬声道:“你便是他们的大人?”
明砚舟挑了挑眉,他勾起一抹笑:“是。”
“那你此来,是要请我离去吗?”
“非也,我想请你入山。”明砚舟上前几步:“不过山路泥泞,马车定然是行不了的,还须请你下车来,与我一道步行上山去。”
二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声音传出去老远,容昭见状已克制不住眼中的笑意。
她取了把伞从马车上走下来,行至明砚舟身旁,低声道:“走吧。”
她今日梳着突厥女子如今正时兴的发型,只衬得她眉眼之中英气十足。
明砚舟眼中落满了笑,他点了点头,领着三人朝山上行去。
宋思乔到底落后了些,从另一处岔路上歇脚的凉亭中走出来之时,只瞧见四人的背影。
李锦生瞧见他,便又快步走去,将后续告知。
宋思乔不错眼地看着明砚舟与容昭离去的方向,心中升起一抹怪异之感,他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但无论他如何思索,仍是什么都未曾想起来。
因山路道旁有兵士驻守,是以二人一路上并未曾再说什么。
直到踏上最后一阶台阶,明砚舟才借着衣袖的遮掩,一把握住她的腕骨,眼中是化不开的凝重:“你可想清楚了?”
伞尖相撞,伞面上凝着的雨水顷刻间便掉落。
雨珠碎裂,没入青石板中。
“自然。”容昭抬高了手掌,随后将手指塞进他指缝之中,声音宛如诱哄:“此
次比金陵敲路鼓那次要好上许多,毕竟我不用挨板子不是吗?”
明砚舟紧抿着唇。
容昭粲然一笑:“去吧,遣人去替我通报一声。”
他定定瞧了她许久,直到容昭轻轻摇了摇他的手臂,这才回神。
明砚舟闭了闭眼。
容昭欲松手,可刚一动作便被他捉住。
粗粝的拇指指腹依依不舍地拂过她虎口上的肌肤,片刻之后那迫人的力道才散。
明砚舟松开了手,将其负于身后紧握成拳,他语气郑重:“我绝不会让你有事。”
说完他便转过了身,快步朝寺门前行去,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抬起,握住圆环。
半晌之后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他重重地扣响了门!
容昭站在不远处瞧着他的背影,只觉得他此刻万分孤独。
有僧人匆匆来开门,见是明砚舟,神情一紧:“这位施主,您深夜叩门,所为何事?”
明砚舟长身玉立,面上并无笑容:“请小师傅去通传一声,我有要事须求见陛下。”
那小和尚闻言忙点头应下。
他刚想转身,便听见明砚舟声音又起:“请小师傅务必与陛下提及一句话,便说‘此事事关我大胤国运,绝不可拖延,请陛下务必今夜见我!”
小和尚得他此言便又匆匆离去。
便是这一刻的功夫,雨已然下大了,树枝被雨水打得直不起腰来。
天空之中雷电交加,似要将天幕割开。
容昭的裙摆上沾染了些雨水,她行至明砚舟身侧,二人撑着伞站在屋檐之下,
容昭抬起眼看着被灯笼照亮的方寸之地,再往外便是昏暗,什么都瞧不分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