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荣成帝闻言,心下一急,便又开始咳嗽起来。
药碗松了手,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药汁溅了满地。
明德慌忙上前替他抚背:“父皇莫急,五弟想来定是一时想不开,未能分清轻重,儿臣已着陈让去唤他入宫了,想来不久便能到。”
荣成帝直咳得面色通红,声音嘶哑:“奏折拿来,与朕一观!”
明德面上神情凝重,手却背在身后不愿交出来。
荣成帝见他如此,神情更为恼怒,他厉声道:“玄齐,你也要抗旨吗?”
此言一出,寝殿中的宦官侍婢跪了一地,明德也俯身拜倒:“儿臣不敢!”
古齐月侯立在殿外,并未露面。
“把那逆子上的折子给朕!”荣成帝语气极为强硬,话音刚落便又带出几声撕心裂肺的咳。
明德未曾顾及地上碎裂的瓷片,只膝行上前,衣袍上隐隐染上了血。
荣成帝一把甩开他的手,垂眼却见他衣袍下渗出的血,心到底是软了几分。
明德面上纠结之色甚浓,荣成帝却肃着眉眼,等他动作。
明德这才将手从身后移出,指骨攥紧了那封折子,许久之后才双手奉上:“父皇,您答应儿臣,切莫动怒。”
荣成帝抬手接过,打开只瞧了几眼便觉气血倒流,他的手指不住地颤抖:“逆子…逆子!”
“父皇,请您保重龙体!”明德语气中尽是深切的关心:“五弟只不过是一时想不开而已,儿臣再与他好好说说,他定是能知错就改的!”
“此事有几人知晓?”
明德闻言,顷刻间便垂下头颅,一言不发。
荣成帝心下剧颤,他眼中满是失望之色:“玄齐你告知于朕,此事几人知晓?”
明德沉默半晌,才抬起眼,哑声道:“五弟要休妻并求娶突厥公主完颜芷之事,如今在汴京已然传开了……”
奏折瞬间便掉落于锦被,荣成帝似失了力般倒在软枕之上。
明德攀上床沿:“父皇!”
荣成帝脸色苍白,他瞥过眼看向一旁的明德:“明历一旦入了宫门,立即把他带此处来!”
“儿臣领旨!”
荣成帝闻得此言,才缓缓阂上眼,神情疲惫不堪,也正是因此,才错过了明德面上露出的一丝笑意。
索绰罗衍一行在汴京耽搁已久,知晓荣成帝咳疾反复罢了早朝,也是颇为心急。
联姻一事迟迟未能达成,完颜宗已来了数封信催促。
今日突闻恪亲王明历意欲休妻,求娶完颜芷一事,索绰罗衍心中快慰不已。
他与几位使臣立即出了官驿,相携着在宫门求见于荣成帝。
荣成帝怎不知他们为何而来,一时又气急攻心,这面色是愈发差了。
明历此时已跪在寝殿之中,他微垂着眉眼,不发一言。
只听见咳嗽声不时从床榻之上传来。
荣成帝瞧着明黄的帷幔许久,终于在明德的搀扶下缓缓坐直身子。
瞧见跪在殿中的明历,他心中怒气涌动,抬手握着一旁的茶盏便掷了过去。
茶盏正中明历的额角,随后滚落在地上,摔成碎片。
明历察觉鲜血汩汩而下,却未曾抬手擦拭。
荣成帝喘着粗气:“玄止,你如今可知错?”
明历闻言,并未看他只俯身拜倒:“儿臣此举乃是为父皇分忧,不知错在何处?”
明德闻言,忙劝道:“五弟,你莫要犟了,快与父皇认个错,收回那些荒唐之言,父皇定然不会责怪于你!”
明历未曾起身,只扬声又重复了一遍:“儿臣此举乃是为父皇分忧,不知错在何处!”
荣成帝气急,他指着明历,许久未曾说出一句话,眼中泛起血丝。
明德见状,忙起身去唤太医。
荣成帝艰难地撑在床沿上,身上虚汗不断,他哑着嗓子:“谁教你如此行事的?”
“无有人教儿臣,是儿臣想为大胤做些什么。”
“娶突厥公主,便是你报效大胤的法子?”荣成帝冷声道:“朕可是平日里待你太过宽容,竟养得你如此大胆!”
明历抬起眼,鲜血污了半张脸,衬得他眉眼阴沉可怖:“父皇,如今突厥势大,若我大胤无人与之联姻,他日完颜宗领兵前来,我大胤又该如何?”
“你怎知无人与之联姻?”荣成帝恨铁不成钢:“明砚舟即便不愿,可明骁舟也是个人选,何以要你跳出来?”
“泰亲王府一旦与突厥联姻,父皇您可能安眠?”明历扯唇一笑,他垂下眼:“儿臣不同,儿臣心向大胤,自不会做那等错事。”
荣成帝眼中俱是失望之色,他抖着手半晌未说出一句话。
太医很快便被明德请过来,见明历跪在殿中,立即垂下眼不敢再看。
明历身形未动,只直挺挺地跪着,面上一片坦然。
明德见他如此,心下早已是乐
开了怀,本以为除去他还须费一番力气,却未曾想他自己便走进了死胡同。
虽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但这储君之位,他还怎么与自己争?
明德瞧了明历许久,才略带着笑侧过了头去。
太医替荣成帝把着脉,神情有些凝重,半晌后才起身道:“陛下,您如今尚须静养,切勿动气,微臣再为你开些安神的汤药来。”
荣成帝闭着眼摆了摆手,神情不耐。
太医行礼之后,这才告退。
想起正等着召见的索绰罗衍一行,荣成帝未睁眼,低声朝明德道:“你去,听听使臣说些什么,再来报与朕知晓。”
明德领旨而去。
明历跪在殿中,荣成帝也不叫起,似乎忘了有这个人一般。
……
索绰罗衍看着对面的明德,眼中泛起笑意:“殿下,我今日听闻恪亲王有意求娶我突厥公主,此事可是真的?”
明德握着茶盏的手指一顿,神情意味不明:“使臣听谁说的,恪亲王家中早有妻室,怎会如此行事?”
“延亲王便莫要瞒了,恪亲王欲休妻之事早便传到了我等耳中。”索绰罗衍面色微沉:“还是说你大胤瞧不上我突厥的嫡公主,欲将此事揭过?”
“我大胤乃礼仪之邦。”明德摇头一笑:“不过近日本王未曾离开过父皇的寝宫,是以对使臣方才之言并不知情。”
索绰罗衍勾唇一笑:“原是如此。”
“正是。”明德垂着眼理了理衣袖:“不若等本王与恪亲王确认下可有此事,再来与使臣大人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