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突兀出现在夜枭侦查视野之中的男人,并没有做出什么异常的举动,身体就那么直愣愣的插在夫子庙的一间课舍的屋顶上。
但在夜叉的眼中,这个人浑身上下却透着一股和夫子庙格格不入的怪异味道。
他的长相平平无奇,五官扁平,带有明显的倭区特点。
晃眼看去,就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中年罪民。
但是,夫子庙的规矩是只招收犬山城束发年纪以下的学子,超过这个门槛的,一律不得入庙。
而且宣慰司衙门早就讲授课先生的案牍资料提供给了西郊户所,夜叉将上面的内容背的滚瓜烂熟,打一眼看就知道其中并没有与之相符合的长相。
既不是学子,又不是先生。
那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夫子庙之中?
除了这一处疑点之外,男人身上的穿着更是乍眼。
那是一件特点鲜明的倭区传统浅白色羽织。
要知道夫子庙的学子在入庙修习之时,必须要穿着统一配发的青色儒衫,不得穿着其他的任何服饰。
“老大,你快来看,好像有点问题。”夜叉出声招呼。
范无咎闻声立马将自己的视线连接入那头夜枭的眼眸,同时接过控制权限,操控着它降低盘旋高度,近距离侦查。
“这个人怎么他妈的看着有点眼熟啊?”
就在范无咎疑惑自语的时候,那道孤零零的身影突然抬头。
犀利的目光撞上夜枭的械眼,和范无咎对视!
“是他!松山!”
虽然五官明显不同,但那双眼睛范无咎却是刻骨铭心。
就是这双眼睛的主人,在北区抢先一步杀了自己线人,还给自己留下了一张示威的面皮!
“他妈的,这些鸿鹄还真敢来太岁头上动土。所有人,给我抄家伙”
范无咎口中暴怒的喝骂声突然凝固,像是被一双无形之手扼住了咽喉。
不仅如此,此刻天台之上,蓦然陷入一片死寂。
从夜枭械眼中传回的场景,让整个犬山城锦衣卫一处人人脸色煞白。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回荡在夫子庙中的诵读声依旧整齐悦耳,但细听之下,却会骇然发现声音传出的地方似乎在移动!
密密麻麻的人群如同青色的潮水,从一间间书舍之中涌出,聚集在夫子庙的广场之中,围绕在松山的四周。
而他们本该捧书而读的双手,此刻赫然抱着一支支通体火红,造型如同弩机,两侧饰有羽翼纹路的特殊枪械。
“世道恶,人心乱。信鸿鹄,把天换”
透着一股子邪性的齐声诵读中,枪械蓄能的噪音渐渐清晰。
嗡!
上千道炽热的红光冲天而起,将那头躲闪不及的夜枭直接撕成碎片。
红光汇聚的洪流余势不止,直奔就在不远处的西郊户所!
“趴下!”
范无咎一声暴喝,伸手抓住身前夜叉的后领,将还在愣神的他一把按在地上。
轰!轰!轰!
西郊户所大楼在热浪冲击之下剧烈摇晃,正对着夫子庙的墙体表面镶嵌的青砖被冲刷碎裂,转眼间整个户所便是满目疮痍,露出下面烧得赤红的铁板。
“他妈的,老大,这不是帝国本土那些门阀私兵才配备的‘朱雀’系列吗?怎么会出现在倭区?!”
巨大的爆炸声中,夜叉侧脸紧紧贴着地面,对着就趴在身边的范无咎大声吼着。
“我怎么知道?”
范无咎怒吼回道:“我还想问问你,你是怎么盯梢的,怎么会让鸿鹄把整个夫子庙的学子都给蛊惑了?”
“我也不知道啊!这几天明明没有任何异常啊!”
夜叉此时也是满肚子郁闷无处宣泄,夫子庙的监视工作是他在负责。
但无论是他安插在学子之中的眼线,还是安装的侦查和监听设备,都没有发现任何一名疑似鸿鹄的成员进出过夫子庙。
他也不知道怎么在突然之间,整座夫子庙的学子都成了鸿鹄的傀儡!
“老大!现在怎么办?”
夜叉抹了把脸上覆盖的灰尘,令人窒息的热浪将空气煮的沸腾,让他的嘴唇变得干裂。
“要不要先撤?”
“放伱妈的屁,这里是犬山城锦衣卫百户所,我们往哪里撤?”
“可这些都是夫子庙的学子”
“他们开枪的那一刻,就是敌人!”
范无咎虎吼一声,抓起一把‘朵颜卫’翻身跃起,单脚踏着天台边缘,枪口对准正在朝户所冲来青色人潮,毫不犹豫扣动扳机。
砰!砰!砰!
震耳的枪声猛然爆发,一颗颗子弹破风疾出,打在人体之上发出噗噗的闷响,鲜血混杂着碎骨喷溅开,溅得后面的同伴一片血水。
范无咎的举动如一颗火星投入了干草垛中,霎时燃起燎原大火。
在刚才袭击中仿佛被打的鸦雀无声的西郊户所,仿佛在一瞬被唤醒,开始展露自己的锋利爪牙。
喷涌而出的子弹洪冲向前涌的青色浪潮,这些体魄孱弱的学子根本就无法抵抗弹雨的攒射,成片成片的倒下。
但让犬山城锦衣卫众人胆寒的是,是这些学子展现出的癫狂和悍不畏死。
没有任何战术动作,也没有什么分散推进,就这样直愣愣的扎着堆,抱着团,口中吼着那被篡改的面目全非的儒序经典,用自己的血肉当成盾牌向前推进。
浑然不在意眼前夺命的枪焰,还有脚下哀嚎的同窗。
不止如此,就连那被子弹掀翻,满身碎肉的人,也还在试图着挣扎起身。
“杀吧,杀的越多越好。”
站在屋舍顶端的松山面露微笑,“没有了这些星火,你们还怎么燎原?”
“老大,怎么办?”
夜叉大声呼喊着,扬手磕开打空的弹匣,还没等他将新弹夹换上,一条红光迎面刺来,将半边侧脸烧的焦黑。
“要是把这些人杀光,咱们的麻烦不小啊!”
夜叉踏着屋沿的身躯岿然不动,任由龟裂碳化的皮肤扑簌簌落下。
眼前这一幕和当初棚户区之时简直如出一辙,甚至更加恶毒。
棚户区那些人大多都是一些孤家寡人,一人身死,满门皆灭。
但这些夫子庙的学子却不同,他们很多还有家人亲属,一旦冲突的消息传播出去,恐怕很快就有愤怒的百姓会汇聚而来。
届时整个西郊户所,恐怕都会被淹没在暴怒的人群之中。
这一切仿佛鸿鹄是在刻意复刻当时的陷阱,让犬山城锦衣卫在同一个地方再栽一个跟头!
“等!”
范无咎神色冷峻,一脸肃杀,手中朵颜卫喷出的弹流没有任何衰弱的迹象。
“等什么?”
“等这些藏头漏尾的杂种彻底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