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梁王朝,京都,皇符城。
梁王府。
“李少爷慢走!”一个站在宽大朱门之前的灰衣老仆对着街巷中起走的一辆奢华马车鞠躬行礼道。
其身后一个麻衣小厮也学着样子对着马车行礼。
不一会儿,马车走出街巷,灰衣老仆起身抖抖胳膊,将长袖甩在身后。
麻衣小厮连忙凑过来,一脸好奇道,“叔,这怎么回事儿?咱们家小王爷去了道门几年,连性子都变了?连李少爷都不见了?”
“这以前,我记得他们可是一起饮酒作乐无话不谈的好友来着。”麻衣小厮皱起眉头,一副思索不得的模样。
灰衣老仆狠狠瞪了麻衣小厮一眼,将他拉到一旁,轻声警告道,“别乱说话,小心你的脑袋!”
麻衣小厮颇有感激地点头道,对灰衣老仆的提醒表示感谢,同时有些憨直笑道,“咱这不是好奇吗?”
“好奇,好奇害死猫!”灰衣老仆再一次对着麻衣小厮警告道,却没有了先前是严厉,他探头探脑的四处张望了一下,确认没有人之后,才凑近麻衣小厮,轻声说道。
“道门可不比寻常学宫,连其中最低级的杂役弟子见到咱们符梁王朝的皇上,都不用行跪拜之礼,去了那里,就算性情大变又如何,这可是整个赤县神洲最高的荣誉了。”
麻衣小厮满脸震惊的点点头,旋即又有些不解道,“那这不是好事吗?”怎么还不能说呢?”
“你小子,真是个猪脑子!”灰衣老仆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伸手在麻衣小厮脑袋上使劲点了一下。
麻衣小厮也不恼怒,只是讪然赔笑,“还得叔您帮我这个猪脑子活络活络。”
灰衣老仆显然对麻衣小厮的举动很是满意,于是他再一次四处张望,确定大门口此时就他们两个人之后,挥手示意麻衣小厮靠近。
这麻衣小厮也是个机灵的家伙,即刻就将耳朵靠去。
“去了道门,可不是那么容易回来……”灰衣老仆压低声音,对着麻衣小厮说道。
“您的意思是说,小王爷他是被赶出……”麻衣小厮脸色颇为震撼,不禁喃喃自语。
“慎言!”灰衣老仆一听见麻衣小厮的自言自语,立马变得紧张起来,对着小厮警告道,将他没说出来的那个字,强行压回肚子之中。
麻衣小厮立刻恭敬点头,即使停止了自己不慎的言语,而后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喃喃道,“怪不得王爷这几天闷闷不乐的,原来是这样啊……”
灰衣老仆并没有接着说什么,只是捋着自己的花白胡子,推开微张的朱门,走进王府,麻衣小厮见状,也是连忙跟上。
朱门“硄”的一声紧闭,并没有什么人再出来。
发生在梁王府门口的这段老少仆人之间的对话并没有为他人所知,而作为梁王府小王爷的百里辛,自然也是全然不知自己居然成为了仆人们之间的闲碎谈资。
此刻的他,正坐在华美舒适的床榻之上,一脸的惊恐慌乱,在极尽奢华的卧房中,飘起的香炉烟雾,也不能让他感到舒适放松。
因为,在他的面前,站着一个人,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百里辛不知道对面的这个自己究竟是谁,但他明白的是,这只有他看得到的家伙,是真实的,并不是臆想的幻境,并且,每一次他的出现,就意味着一场痛苦的来临。
这已经持续了五年的光阴。
“怎么,已经过去快三个月了,最后一根尘线,你是不想斩断了吗?”来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一丝威慑和不满进入百里辛的耳朵之中,令他感到一阵恐惧,脸色都苍白了几分。
“我已经斩断了十二根尘线了,在那个阴暗狭窄的思过崖,我也不知道承受了多少的痛苦,可是,我想要复仇的那些臭虫,却一个都没有死。”稍微沉默后,面色苍白的百里辛深吸一口气,似乎是鼓起了勇气,对着面前的自己缓缓说道,声音有一些磕巴,但是一说起来,就不可收拾。
“不仅没有死,而且,这些臭虫,活得很滋润啊,还代表昆仑去参加什么四宗盛会,那本应该是我的舞台,是我的!”
百里辛目眦欲裂,满腔的怒火瞬间喷涌而出。
“所以呢?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到底想说些什么?”这一次的声音冷漠无比,显然,百里辛的愤怒和情绪,在这个不知身份的家伙看来,什么都不是,即使两人长得一模一样。
百里辛的眉头紧紧皱起,咬牙切齿道,“你曾经说过,只要我按照你的去做,你会杀掉那些臭虫蚂蚁的,可是我按照你说的做了,迎接我的却只有疼痛和别人的闲言碎语!”
“我记得,当初我说的是,斩断所有的尘线,可是,你现在还有一根没有斩断呢。”
百里辛双手紧握着床沿,几乎就要捏碎,“可是,你没告诉我,斩断尘线的疼痛是会递增的!”
“是吗?可是即使这样,你不也是斩断了十二根尘线吗?就差临门一脚,你却不敢了吗?”声音在百里
辛耳朵中变得刻薄尖酸起来,嘲讽取笑的意味充盈其中。
百里辛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强烈压制自己的愤怒,或者说,他不敢在这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面前真正愤怒。
“上一次斩断之后,我足足晕过去十几天,谁知道下一次,我还能不能醒过来。”
“你这不是还好好的吗?十几天换别人早就已经死了,可是你,现在还活蹦乱跳,不是很好吗?”另一个“百里辛”似乎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转过身,环视一周奢华的卧房,而后说道。
“这正是我要说的,自从斩断尘线之后,我的身体就发生了变化,好像不受我自己支配一样,有时候,我甚至感觉我就是一团浓烟,风一吹就会散架飘散,去了哪里,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百里辛的目光直视那个自己,接着一字一顿道,“这也是你没有和我说过的。”
“这么一点代价都付出不了,那你的复仇可真是也太容易了吧。”声音再一次传来,依旧的嘲讽不屑。
“可是我痛苦了这么多,那些臭虫蚂蚁却依旧在那里自得安好,甚至比之前还要好!这不公平!”百里辛咆哮着,“蹭”的一下站起身,十分不甘。
踱步的“百里辛”停住,看着面前起身,因为愤怒和恐惧交织而浑身颤抖的小王爷,脸上是说不完道不尽的不屑与嘲讽,“我以为作为一个这个……地方的王族,你应该懂的,公平本就是一个笑话。”
百里辛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可能激怒了面前的这个自己,于是心生退意,但还是硬着头皮站立,并不打算就这么服软。
“原本我就知道,你是一个蠢货,可是没想到,也不料想到,你居然蠢到这个地步。”那个“百里辛”的脸上依旧是不屑和嘲讽,并且添上了一丝怒气。
百里辛的拳头猛然握紧,作为一个梁王世子,偌大的凡俗还没有人敢和他这么说话,“那你五年前还来找我干什么?既然我是蠢货,那么选择了我这个蠢货的你,才是最蠢的!”
被百里辛这么一说,虚幻若烟,而又宛若实质的“百里辛”并没有什么表情上的变化,事实上,他连先前的嘲讽和不屑都完全不见了,俊朗的脸上像古井一样,毫无波澜,“你以为我愿意选你吗?要不是那只领头羊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反映出你的模样,说不定,我还能找到一个聪明人。”
百里辛被眼前的自己脸色的变化吓住,紧握的拳头也缓缓松开,“领头羊?你是在说云遮阳那个乞丐臭虫吗?我记得你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听到这话的“百里辛”忽然一跃而出,手成鹰爪一把抓住百里辛小王爷的脖子,把他抵在一面雕梁画栋的华美墙面上,让其没有说完想要说的话。
被抵住的百里辛满脸痛苦,不知道因为什么,他本有你这句话语气激烈的其他话语,能没有激发面前这个自己的如此怒火。
“我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你不会真以为我好说话吧,你不是想要公平吗?我告诉你,真正的公平就是,你,还有这个什么狗屁赤县神洲之上的所有人,在我眼里,全部都是臭虫蚂蚁!”
“百里辛”手上的气力再添几分,“比如说现在,我可以轻轻松松地捏死你,就像捏死一个臭虫!”
百里辛苍白的脸上青筋暴起,面色涨红起来,似乎想要挣脱这份束缚。
“看来你是不会轻易斩断尘线了,不过,这么好的机会,我可不能叫你浪费。”抵住小王爷的“百里辛”再一次骤然发力,“那么就由我来代劳吧。”
被捏住脖子的百里辛只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困难十足,浑身的寒意和恐惧向着四处蔓延,随之而来的,是眼前视线的迷糊和一片片的黑暗。
在这片黑暗之中,百里辛看到一把散发白光的短匕首,只是一个瞬间,匕首如同流光一闪,在无边黑暗中划出一道虹光。
“砰!”
一道丝线断裂的声音传来,在黑暗中准确无误地进入百里辛的耳中,显得清晰无比。
然后就是一股直穿骨髓的疼痛传来,像是有成百上千只虫子在啃食骨头一样,这股疼痛迅速从心窍蔓延,将百里辛所有的意识和视线全部吞噬,化为虚无。
“百里辛”松开双手,之前奋力挣扎的小王爷就像一滩烂泥一样滑到墙根,瘫软在地。
没有片刻犹豫,“百里辛”化作一团烟雾,缓缓融入百里辛的心窍之中。
下一刻,原本昏厥如泥的百里辛双目猛然睁开,一缕寒光从他的双目中直射而出,冰冷刺骨。
这完全不是百里辛之前十几年人生所有的眼神。
“好戏,就要开始了……”
瘫坐在地的百里辛缓缓起身,以一种冷漠到极点的语气喃喃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