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南行进的飞燕军最前方,洛重云正闷闷不乐地骑着马跟在穆忠君身旁,脸上闪过若有若无的烦躁之色。
“你这混小子摆臭脸给谁看呢?”
马背上的穆忠君瞪了他一眼,毫不客气的吼道:“让你个新兵蛋子给老子当亲兵还委屈你了?”
洛重云噘着嘴,面露不忿,“属下是护城军守门卫百户......不是什么新兵蛋子。”
穆忠君冷笑一声,讥讽道:“这么说,你上过战场?杀过敌?”
“没有......”洛重云气势一颓,但仍抬起头回道:“但在下熟读兵法策论。”
“光会纸上谈兵有屁用?”穆忠君上下扫视洛重云一眼,又道:“真正的猛将帅才,都是从死人堆里历练出来的,而不是从书本里读出来的!”
一听这话,洛重云皱眉又欲反驳,却不料被边上的卫学海先开口打断了,“都督说的有理。”奉承穆忠君一句后,卫学海又望向洛重云,“洛......国舅,咱们飞燕军此次被调离京师,可不全是为了剿灭南靖游兵而来。”
“否则,咱们此刻又岂会朝南行进?”
卫学海两眼打转,当他看到洛重云混入飞燕军中时,从最开始的震惊已经转变为如今的欣喜。自己与穆忠君接下来要去干的事不怎么光彩,如果再把当今国舅拉下水,对他卫学海来说百利无害。
卫学海这话显然勾起了洛重云的好奇心,他不解地望向卫学海,“驸马有话不妨直言。”
穆忠君牵绳驰马,仿佛没听到二人的谈话般,自顾自地走在最前头。
“这老阴逼跟我想的一样,也想把这小傻子拉下水。”卫学海瞟了穆忠君一眼,心中揶揄一句。
“此行飞燕军被调出京师,奉陛下密旨,将协助各省都司控制诸藩藩军。”卫学海越说眼眸越亮,声音也变得逐渐冷厉起来,“咱们飞燕军此次出京,剿南靖游兵为次,其实质目的为,削藩!”
洛重云听后神情一怔,抬头看向走在最前的穆忠君已经露出了不怀好意的坏笑......
“操,老子咋掺和进这些破事里来了......”
洛重云心头大汗,直呼倒霉,同时又在心中将卫学海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了一遍,“你他妈说给我听干嘛,你个狗日的卫学海......”
……
宣京中街王府。
花草环绕的王府内院,身着长袍的刑部尚书王裘正站在院湖的观景亭中,在他身后,是一名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妇人,这是他的结发妻子益州蒋氏,同时也是王裘膝下独子王遂和的生母。
“遂儿......还有机会回京吗?”
蒋氏眼眶发红,神情略显憔悴。
“我也不知道。”王裘苦笑一声,看着院湖中扑腾抢食的鱼儿,突然升起一股难以名状的疲倦感,“你我没把儿子教好,我这个当爹的,也连累了他。”
自宣京四少案后,王遂和已被送去弋阳充军半月有余,这些时日他一直闭门未出,谢绝面客,甚至都没有去刑部当差。
他是在给皇帝表态,表明自己与慕党断绝的决心与坚决,而他不去刑部,将刑部的所有大权放给邱旭,是为向皇帝示好。
他王裘不像慕谦等其他人般膝下子嗣众多,他唯有王遂和这么一个儿子,为了保住儿子的未来,他这个做父亲的,愿意牺牲一切。
“你好歹也是刑部尚书,就不能向皇上求情吗?”
“求情?”
王裘叹了口气,说道:“这所谓的宣京四少,除了遂儿,谁还活着?”
蒋氏愣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放心吧,我拼了这条老命,也会保住儿子的。”王裘面露坚决之色,道:“用我藏在床底下那盒箱子里的东西,想来能够保住遂儿。”
蒋氏闻言面露不解之色,王裘所说那个藏在他们床底的盒子她是知道的,可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东西,王裘却从未与她说过,也从不让她探究此事。
听自家丈夫语气坚决,看着又略显萧瑟的身影,蒋氏心中没来由的一慌,“老爷,你可不能......乱来。”
王裘叹了口气,抓起一把桌上的鱼食,洒向湖面。
夫妻二人所不知道的墙角阴影处,站着一个略显佝偻的身影,已将他们两的所有对话收入耳中。
……
皇宫御花园内,刚扎完马步的楚天耀接过身旁宫女递来的毛巾,一边擦拭着脸上的汗水,一边望向身旁欲言又止的傅少卿,“有什么话就说吧。”
自从上次被上官莲魔鬼训练一番后,他在宫中也开始了每日的锻炼,别的不说,他的身体素质比之以往要好了许多,脱下衣袍后,身上已经有了浅显的肌肉线条。
傅少卿讪笑一声,屏退左右的奴婢后,凑到楚天耀身旁低声耳语了一番。
闻言,楚天耀露笑道:“王裘那老小子为了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还真豁得出去啊......”
一个时辰前王裘夫
妻的对话,便送入了楚天耀的耳中,由此可见,如今的内监机的能力何等恐怖。
“这老小子就会瞎揣摩朕的心思。”楚天耀将手中湿漉的毛巾递到傅少卿手中,说道:“若朕猜得不错,他那藏着的盒子里多半是慕党各路人的罪证,这东西,现在朕还用不着。”
见傅少卿面露不解却又缩着脑袋不敢问的模样,楚天耀忍不住一笑,“你是觉着奇怪吧?现今慕党势弱,朕为何不就此一网打尽,赶尽杀绝?”
傅少卿暗自心惊,面露惶恐之色,“奴婢不敢,朝廷政事,做奴婢的不敢僭越。”
“慕党,是要除,但不是现在。”楚天耀背过手望向御花园那令人眼花缭乱的花草树木,沉吟道:“留着他们,才好把齐王的人钓出来。”
傅少卿心中一惊,“原来皇上留着慕党是为了钓鱼?是了,朝中慕党勾连齐藩,整个朝堂又怎会少得了齐党呢?”
在傅少卿看来,楚天耀的这个解释非常合理,但其实却不是楚天耀的核心目的。
什么用之钓鱼勾出齐党,都是唬人的话,其实楚天耀将现今如同落水狗般的慕党留着,是为制衡。
慕党势弱,朝中皇党官员们势大,然多以洛文槺为首。若将慕党消除干净,洛文槺将会成为群臣之首,相权过重,终会影响到皇权,无论这相是忠是奸,都不是楚天耀这个皇帝愿意看到的。
因此,他要做的是废除丞相制,建立内阁。
设永宁宫议政大臣,就是为削弱中书省职权,为往后建立内阁提前做铺垫,因此,要等中书省彻底被架空,形若虚设时,便是处理慕党的最好时机,以奸相慕谦的诸多罪逆为由,申斥丞相之制的弊端,届时中书省名不副实,后有慕谦这个实打实的反面例子,废除丞相制会变得容易很多。
他毕竟不是前世明朝洪武大帝朱元璋那样的开国皇帝,还没有一言废除丞相制的绝顶权威。
所以,一切都得徐徐图之......
傅少卿佝着身子,低声道:“陛下,除齐王外,诸藩都进京了,安王殿下离云县不到百里路了,想来明日,就能与陛下一见了......”
“安王有心了。”楚天耀眼眸一亮,背着手望向远方,“想来要不了多久,飞燕军也快到江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