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森醒来时天已经黑了，灿佑在开车，前面是林阿叔，旁边是二叔和李姨。被妙妙劈过的地方还很酸胀，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感觉脑袋昏沉沉的。再一看窗外，雾蒙蒙的一片，只有车灯照到的地方能看到不停闪过的树林，罗森猜想应该是在山路上。二叔他们应该是太疲惫，此时已经睡着了，罗森看着李姨，心里还是很内疚，但一想到自己刚才那样一定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于是强忍住失落和内疚，轻声问灿佑：

“灿佑，咱们这是去哪儿？”

灿佑往后面稍微侧了侧头：

“阿森，你醒啦？我们准备带李姨去尹警官老婆的那个医院，先把营养液啥的给输上，不过刚才因为别的事耽误了，现在才出发不久，你要是饿了，后面还有点小零食先垫补点儿，一会儿到了医院再找地方吃饭。”

罗森点点头：

“没事，我现在不太想吃东西。那…张叔呢，你们怎么处理的。”

灿佑沉默了几秒，最后还是选择开口：

“尹蛟龙给他埋了，放心吧。”

罗森知道灿佑对张亚军有意见，不过知道他已经不用躺在冰柜里，能入土为安，就没有再多问，开始转移话题：

“灿佑，你额头咋样了？”

灿佑挠挠额头，声音也有些颤抖：

“说来也奇怪哈，伤口很快就结疤了，就是…有点儿痒，我时不时地就想抠两下。”

罗森赶紧说：“能受得了不？不行我来开车。”

灿佑摇摇头，笑道：“不至于哈兄弟，小看我了。”

罗森想想也是，于是继续呆呆地望着前方。

谁知过了一会，灿佑挠额头的频率越来越高，动静大到再一次引起了罗森的注意：

“你没事儿吧？”

灿佑声音闷闷的，好像在强忍着什么：

“我…我没事，就是，好痒啊,啊！”

灿佑痒得忍不住两只手一起抠额头，车子在一个转弯处刮到山壁，失去控制后又往山崖边冲去，罗森赶紧大喊：

“刹车！”

车子骤停，整车人都差点被甩出去，好在都绑了安全带，并没有人因为急刹车撞到哪里。罗森顾不上自己，赶紧去查看灿佑的情况：

“你没事吧？让我看看额头到底怎么了？”

说着就去解自己的安全带，灿佑还在挠额头，一边挠一边烦躁地薅头发。罗森赶紧把车内灯打开，跑去抓他的手，仔细一看，灿佑的指尖已经挠得都带了血。罗森心惊胆战，赶紧抓住他的手不让他再动，灿佑痛苦地发出低吼，另一只手还在不停地在额头上搓来搓去：

“啊！啊！太痒了！阿森你放开我！我头发扎伤口里了，我要抠出来！啊！特么的怎么不出来！痒死我了！”

罗森彻底坐不住了，迅速解开安全带，就准备从中间跨到前面去，可是中间位置太窄，罗森边抓灿佑的手边喊：

“你别抠啦！你转过来让我看看，我帮你把头发弄出来，赶紧！”

灿佑一听这话，这才慢慢转过来。他的发型也是那种韩式锅盖头，有一层厚厚的刘海，最近没时间去剪，已经有点遮眼睛。罗森用力抓住他的手把他头摆正，撩开刘海一看，却发现额头上根本没有伤疤，而是一个小拇指大小的黑洞！

那个洞像极了流动的河水中的旋涡，转来转去，看得人眼晕。最可怕的是，黑洞在不断变大，不停地吞噬着额头的血肉。

罗森“啊！”地叫了一声，就吓得弹回后座。这时他才发现，刚才动静那么大，但是二叔他们完全没醒过来，再往后一看，也没看到尹蛟龙的车。

灿佑歪着头表示疑惑，瞳仁也渐渐全部变黑

“阿森，你怎么了？你怎么不帮我弄头发？我眼睛都挡完了，看不太清了。”

罗森这才发现黑洞越来越大，转速也越来越快，此时已经吞噬了灿佑的右眼！虽然罗森很害怕，但毕竟是自己的兄弟，他下意识想去捂住那个黑洞不让它变得更大，结果手刚一伸过去，就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他赶紧抽手回来。灿佑的左眼这时候也被彻底吞噬，听到罗森的动静，他的脸转来转去到处找，却直接把一旁的林阿叔给吸进了黑洞。

“不要！”等罗森反应过来去抓林阿叔，但已经晚了，接下来是二叔和李姨，尽管罗森拼命按住他们，使劲呼喊，但二叔都没有醒来的迹象，最后还是眼睁睁看着他们被黑洞吞噬，灿佑此时，整张脸就只剩下一个嘴，因为听不到声音，还在不停地寻找：

“阿森~~阿森~~你在哪儿？阿森？”

罗森赶紧屏住呼吸，躲在车座椅下，此时黑洞已经把车里其他的摆饰，靠垫全部给吸得干干净净，罗森拼命抓住座椅的架子，找准机会，一把打开车门跳了下去，又在山路上拼命往前跑…

跑出五百来米的样子，罗森才敢往后看。这一看不要紧，黑洞像是感知到他的目光，直接下车追了过来，整座山也因为强大的吸力开始震动，狂风大作，山石和树木都在往后

飞，罗森逆着风，扒着山壁艰难前行，渐渐体力不支，眼看就要被吸走，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尖利的刹车声，罗森一看：是尹蛟龙的车！

车后门一打开，尹蛟龙一招手：“上车！”

罗森赶紧攀住车门蹿了上去，尹蛟龙又一脚油门飞驰而去，直到看到城市的大路，罗森一看后面已经没有黑洞的身影，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再一看车上，便问尹蛟龙：

“尹警官，妙妙姐呢？她不是跟你一个车吗？”

尹蛟龙慢慢转过头来，额头的黑洞不停地旋转：

“她。。已经被我吞了啊…。”

“啊！！”罗森惊出一身冷汗，也从噩梦中醒了过来。但还没等他放松，眼前的一切更让他觉得可怕：

和刚刚醒的时候，场景一模一样！

罗森一头大汗，左顾右盼，不敢跟开车的灿佑搭话，不停地咽着口水。这时旁边的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他又是吓得“啊”了一声，一旁的二叔也被他吓了一跳：

“阿森！你咋了？一惊一乍的。”

“二叔？！”罗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二叔一一头雾水：

“啊，咋了？看你吓成这样，不会又做噩梦了吧？”

车子停了下来，灿佑和林阿叔也转过头来关切地看着他：

“没事吧？”

车窗外传来了敲击声，罗森一看，是尹蛟龙和妙妙，他们也是因为灿佑突然停车过来看看情况。

看到大家都齐了，罗森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靠在座椅靠背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摇摇头。等过了几分钟，他才说：“我没事，咱们先送李姨去医院吧。”

大家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各自重新上了车，灿佑开着车，奇怪地问道：

“阿森，你怎么知道我们要送李姨去医院的？”

想到刚刚梦里的场景，罗森还是心有余悸，他没有直接回答灿佑的问题，而是说

：“灿佑，你把蓝牙打开，放楞严咒吧。”

灿佑一听，估摸着他又是被啥吓到了，也没多问，于是点点头，照他说的做。

一路无话到了医院，尹蛟龙先带他们去挂了急诊，开单子，打CT，最后急诊科医生给出意见：

患者昏迷，认知障碍，无意识活动。呼吸平稳，心率血压正常，怀疑脑干受损，建议入院后进行详细检查。

等尹蛟龙带他们办完入院手续，跟他熟悉的医生打好招呼，一切就更加顺利起来。入院后护士很快就给李姨戴上各种仪器，又给输上营养液，至于要不要上呼吸机和插鼻饲管，据说还要等第二天专家会诊还有精密检查的结果。

这么一折腾又到了半夜，灿佑把妙妙送回家后又来医院和他们汇合，五个大老爷们儿在开水房里蹲着吃泡面，之前在急诊科看到过他们的病人家属都议论纷纷，说他们几个是最淡定的病人家属。家里人都那样了，也没见他们有多伤心难过着急。第二天更离谱，啥“可怜老太意外变植物人，五子病房外争家产”的传闻就传遍了整个住院部。

当中细节还传得绘声绘色，什么大的儿子不愿意给住院费（林阿叔——穷），最后还是小的垫付（尹蛟龙——正好带了卡），后面又来了个小的儿子不愿意花钱（灿佑——纯粹心疼），几个人还在走廊上争执了一番（谁守夜谁回家。）灿佑后来说，李姨要是听了这个消息估计能直接醒过来，四十来岁的年纪，还能给林阿叔这种老头子当妈，真的是能把人给气死。

吃完泡面，罗森提出让二叔他们先回家休息，他一个人在这里守着李姨。但尹蛟龙不同意，声称他熟悉的医生明天来了正好他可以对接，到时候能想办法给李姨安排个VIP房，最后怕罗森不好意思，干脆说他垫了钱怕他们不还，就在这守着更安心。罗森自然不会相信他这一番说辞，但是看他一脸真诚，最后还是同意了。

二叔他们走了，尹蛟龙去护士站租了两个折迭床过来，想让罗森休息会。但罗森不敢睡觉，怕又做噩梦。

为了给罗森转移注意力，尹蛟龙买了两杯咖啡，陪着他坐在弹簧床上聊天，说起了自己和老婆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