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是个好奇心很强的皇帝,但不代表他对大臣的后宅家事也感兴趣。他这么问霍去病,更多出自对心爱臣子的关切罢了。
当然,也不是纯然的关心。 “我们的骠骑将军这是红鸾星动了?朕待会儿就告诉仲卿和子夫,想来他们亦会欣慰不已。” 霍去病投去无语的一瞥。 “陛下!” 刘彻这才移开了打趣的目光,正色道:“好了不开玩笑了。说吧,这女子有什么特殊之处,值得你特地高看一眼?” 霍去病的眼前,一瞬间浮现出江陵月出现的那一幕。 横亘在官道中的马车中,蜷缩着一个昏迷的女子。她的裙裳上沾染了尘土,露出的肌肤上满是擦伤。仿佛一阵风拂过,都能让这朵矜贵的名花轻易摧折。 他阖下眼睫,盖住眸中闪过的一丝情绪:“这个女子乘的马车虽然损毁不堪,有人却认出,上面刻着赵王的纹样。” “赵王?” 刘彻一瞬间坐直了身子:“去病,你确定?” 霍去病斩钉截铁:“此事乃是臣麾下将士所禀,他族中有亲人是赵王宫中奉车的黄门。依他所言,应当不会有错。” 现任赵王刘彭祖,是孝景皇帝与贾夫人所生之子,刘彻同父异母的兄长。他为人凶悍残暴,刘彻曾派了许多位国相前去管理赵国,结果都“死于非命”。 这当中,必有赵王的手笔。 他和淮南王,正是刘彻削藩中最难啃的两块骨头。 现在有关于刘彭祖的消息传赵太子刘丹的后宫走失了一名姬妾引得父子不和,难不成就是这个女子?她呢,她是如何同你说的?” 霍去病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她说她失忆了,前尘往事一概不记得。” “哈?” 刘彻怔了一下,旋即笑出声来:“她是真的忘了,还是落入你手中,想和赵王撇清关系?若是后者,倒也是个聪明人!” “不过这些细枝末节,让绣衣使者去探查就是了。去病又为什么要把她安置到自己府上呢?” 显然,刘彻还未彻底放弃打趣亲封的霍小将军。 霍去病微妙地顿了一下:“她医术精湛,手法老道,不逊于军中积年的名医。而且,她手中似乎有一种纯度极高的酒。” 纯度极高的酒? 君臣互相对视了一眼,显然是想到了同一件事。上一个拥有纯度极高的酒的人,还是…… 文成将军,李少翁。 “原吧,你打算怎么安排她?” 霍去病犹豫了片刻:“义女医离宫之后,宫中的女医也散去了大半。不如让她入掖庭行医侍奉,陛下以为如何?”* 霍去病名义上是外臣,不该过问君主后宫之事。可他的继父是中宫詹事陈掌、姨母更是当朝皇后卫子夫。就是他不主动过问,随便几句话传入耳中,不知道的也该知道了。 “这倒不 错。?()??♂?♂??()?()” 刘彻听了他安排起宫中事,竟然也没有一丝不快:“不过,去病能保证她没问题?()?()” 霍去病的眼前闪过江陵月的脸。她清莹莹的眸子扑闪着,闪烁着不知世事险恶的纯然。如一汪湛然的湖,不掺一点儿杂质。 “据臣的观察,她随大军回朝之时竭力救治伤兵。除此以外再无窥探之举。观其言行,不似别有用心。()?()” 然后,他又轻笑了一下:“陛下纵使信不过我,也该相信绣衣使者与建章营骑。()?()” 刘彻说:“去病这是把难题抛给了我啊。也是,该让绣衣使者查一查她和赵王有什么瓜葛,还有这纯酒,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还有,既然你举荐她在宫中做女医,明日让她走一趟椒房殿,让子夫也掌一掌眼。” “敬诺。”- 江陵月丝毫不知,自己的身份竟然已经未央宫中最尊贵的人猜得七七八八。而她无意间掏出的一小瓶酒精,也引起了他们的注目。 此刻,她正望着骠骑将军府,眼珠子快掉到地上。 众所周知,未央宫的占地面积,据说是故宫的六倍左右。可江陵月没想到一个听起来平平无奇的骠骑将军府,也大到足以让人迷路。而且,这里还是天子脚下,寸土寸金之地。类比现代就是北京二环,霍去病能圈上这么大一块地作为府邸,他的贵重不待多言。 她抬头看了看身旁的霍光,发现他也是一脸震惊之色,才稍稍好受了一些。 嗯,土包子不止自己一个。 很快,就有管家引着婢女前来接引。两人打了个招呼之后,就各自随着婢女离开了。 容姿清秀的婢女领着江陵月七拐八拐,最后走到了一个院落前:“女郎,请进。” 不错,还是独门独院,清幽得很。 江陵月推门而入,雕花木门“吱呀”一声掀起一阵风。好闻的香料气息顿时扑面而来。 屋子里没点灯,有些暗。 好在婢女手脚麻利,点亮了屋中各处的烛灯。房间顿时明亮了起来。江陵月忍不住多看了蜡烛一眼。要知道这个时候蜡烛还是不折不扣的纯天然奢侈品。霍去病家里竟然连客房,哦不客院都点得起。 豪横,真是豪横。 卧室里也布置得十分精细。除却没有现代化的电器之外,其他地方的舒适度,比起现代的星级酒店也不差什么。
领头的一个婢女温顺道:“女郎若有什么需要,请尽情吩咐奴婢们,奴婢们一定尽力办到。” 被漂亮的小姐姐这般轻声细语,江陵月莫名地有点不好意思。她轻咳一声:“我有点饿了,还想沐浴更衣,可以么?” “诺。” 那婢女似乎看出了江陵月的不自在,轻笑了一声:“您是我家大人的客人,实在不必如此拘谨。大人早先就吩咐了,不得慢待于您。” “啊?”江陵月怔住了。 这个大人是谁,显而易见。她只是没想到霍去病看似不管不问,带她到府上之后就没了下文。背地里竟然还嘱咐了这些。 良久,她才慢吞吞地说:“替我多谢军侯。()?()” “诺。()?()”婢女说。
婢女很快离开了,留下江陵月兀自感慨不已。她的感谢可不是客套话——凭她自己的能力,哪能一来长安就过上这么高水平的生活啊,多半还在某个角落里吃西北风呢。 所以霍去病到底会怎么安排她呢?如果是她不想去的地方,可又吃住都在人家家里,招待规格这么高,是不是不太好直接拒绝? 但是,待婢女端来餐饭的时候,江陵月很快顾不得想东想西了。她盯着一个漆碗,漂亮的眼睛里散发出了湛湛的光。 天啊,她看到什么。 米饭! 江陵月捧着漆碗,用银箸夹起一口送入口中,险些飚出了泪来。天啊,这一口她有多久没有吃到了! 碗中盛的是黄米,和现代的大米口感有所不同。 但是她吃到的,毕竟是米饭啊! 江陵月穿到了西汉之后,才发现这个时代的农业竟然是五谷混种的——老百姓的想法很好懂,一种谷物要是收成不好,还有别的谷物保底呢。 所以,税收上来的谷子,也是五谷混在一起。只有十分讲究的人家,才会特地分开来食用。 而军中,自然是没有这个条件的。 她吃住随军,也吃了好几天的五谷饭。这倒不算什么,只是军粮里或多或少还掺着麦麸壳,把嗓子划得生疼。江陵月每一次吃饭都像上刑似的。现在她看到热腾腾的黄米饭,简直像看到了亲人。 至于剩下的鲤鱼脍、莼菜羹等菜品,江陵月只寥寥动了几筷子。没办法,虽然看得出来厨师准备得精心,可现在的调料和烹调手段离后世差得太远,味道自然比不上。 “您若是喜欢黄米,下次奴婢命膳房多准备一些。()?()”婢女立在一旁,冷不丁说道。
江陵月想了想:“唔,晚上我想喝黄米粥,可以么?◣()◣?◣?╬?╬◣()?()” “诺。” 吃饱喝足之后,江陵月就有点犯困了。可她还是忍着困意,眼巴巴等着婢女们搬来沐浴的木桶,又往里面灌起了滚烫的热水。 行军艰苦,周遭又都是男子,她自然是没条件洗澡的。现下又是暮春时节,白日一行动难免会出些汗。江陵月每天只能打些水,维持面部和手部的整洁。 至于身上她都不敢闻了,生怕闻到什么气味。 现在有条件沐浴了,她就三下五除二脱掉裙裾,把自己整个人浸入了水中。 呼,太舒服了。 江陵月一浸入温热的水中,通身的困乏倾泻而出。身后,温柔的婢女小姐姐解开了她的发髻,用温水一下下地濯着长发。 不知多久,迷迷糊糊之间,她听见了一个声音:“女郎,女郎……” “怎么了?”江陵月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才发现自己竟然直接在浴桶中,直直地昏睡了过去。 “没什么,就是担心您睡在水中,会得了风寒。” 江陵月听了之后一瞬间清醒了过来。没有抗生素,随便得个风寒就能要命可不是一句空话。 “那我快点洗!”说完()?(),江陵月就用澡豆沾水()?(),
洗去身上的尘垢。一番用力的揉搓下来()?(),
她甚至觉得身上轻了几斤。
婢女们见江陵月洗得差不多了?()_[(.)]???$?$??()?(),立刻用柔软的布把她裹得严严实实,没受一点儿风。
而先前给她濯发的婢女,则一边用柔软的织物为她擦拭头发上的水珠,一边情不自禁地夸赞道:“女郎的头发真是又浓密。” 给她穿衣服的婢女也不示弱:“女郎的皮肤真白。” 江陵月面上泛起阵阵绯色的云霞,不知道是被熏的还是被夸的。只能说不愧是能在大户人家里生存的奴婢,不仅手上动作麻利,一个个说话都这么好听好听。 不过她借着沐浴的机会打量了这具身体,处处昭彰着被娇养过的痕迹。双手皙白无茧,肌肤滑如凝脂,就连一头长发也泛着淡淡的光泽。这些无不是原主出身优渥的象征。 但也有例外。 譬如卫子夫,就是以一头漂亮的长发得宠于武帝,又见载于史书。她发迹之前可没有保养头发的条件,只能归因于天赋异禀。 唔,那小霍将军呢? 其实江陵月对上霍去病,一直有些怂怂的。不知道是那两眼凌厉的打量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还是现代人对历史人物的仰望,她一直不太敢直视霍去病,只敢偷摸着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