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怎么了?”看着小厮满头的大汗,云海棠焦急地问。
声音刚问出来,脚下已经跨出了风蘅小筑的大门,边问边朝着寿安轩奔去。
小厮跟在后面,一边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刚才景将军来了,小的没瞧见,待他出来寿安轩时,小的才看见他满手是血……”
云海棠听了眉头紧皱,只问最重要的:“可看见外祖母怎么了?”
小姐甫一发怒,声音比平日里冷厉得多,小厮吓得声音颤抖:“老太太倒无碍,只是屋子里有些血……”
云府与京城中其他高墙大院比的话不算大,却也占地不小,从风蘅小筑去往寿安轩的路上,云海棠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的画面。
有上一世景云战死的沙场,有这一世翠喜倒在血泊里的身影,还有那一晚外祖母搂着自己睡时安详的面庞……
老景来做什么?
为什么会有血?
外祖母有没有受伤?
所有的问题在跨进寿安轩东厢后,皆有了答案。
“景云他糊涂啊!”江老夫人坐在太师椅上,用一只手不住地捶着腿,老泪纵横。
云海棠飞速地打量了她一下,外祖母安好无恙,只是那只手的手心沾着一抹血色。
景云不在西陵湖,怎么会来到府中,还带了血?
“外祖母,老景怎么了?”云海棠知道他一定是发生了很重要的事情,不然以外祖母的性格,绝不会失态至此。
江老夫人抬起头,心疼的目光空荡荡地落在景云已经不见了踪影的门外,半晌不知该如何开口:“小白儿……”
云海棠轻轻地揽着江老夫人的颤抖肩头,试图平复她内心的波澜,然而她自己的心情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跌宕起伏。
她已经失去了翠喜,那份痛苦如同烙印,深深地印刻在她的心头。此刻,她再也无法承受任何关于景云的坏消息。
江老夫人的声音充满了不舍与哀怨:“他杀了人。”
战场上的景云,英勇无畏,保卫家国,砍下敌人的头颅堆得比他上一世的坟头还高,可这儿不是战场,景云怎么会杀人?
“他杀了谁?”云海棠知道,与人较量,景云自己必不会有事,他身上有血,却未处理便来了云府,一定是事出紧急。
江老夫人并不知道对方是谁,景云也并未说,但他知道,在这京城之中,杀人便要偿命,于是匆匆来府上辞行。
什么样的人会让他这般草率地直接动手?
她还没有想出所以,小厮又来报,说太后娘娘突发急病,让云海棠速速入宫诊治。
刚出的宫,又被急招,云海棠心神不宁,江老夫人也情绪不稳。
“外祖母,您别担心,老景做事从来不会行差踏错,他若是做,必有他的理由。”云海棠将江老夫人扶上贵妃榻上倚着,安慰道,“我先去太后娘娘那里看看。”
“嗯……”江老夫人放不下般地拉着她的手,“小白儿,你在宫中一定要万事小心!”
在去往大周宫的路上,云海棠回想方才发生的一切,郭院判将那糕点留下,并未让她送去太子妃处,是不是已经被太后知晓了此事。
但是内官来请的由头,是太后突发急病。
自己明明今日才见到的太后,并无异样,怎么短短的几个时辰,太后娘娘便会这样呢?
满脑子的疑问在云海棠的脑海中翻滚。
坤安宫内熏香缭绕,太后侧躺在楠木雀枝榻上,闭目养神,见云海棠进来,方抬起眼帘,缓缓道:“你来啦……”
云海棠见她的神色并无大碍,不知为何会唤自己这般地急,只好轻声问道:“太后娘娘有何不适?”
太后慢慢地舒缓着气,面色平静道:“刚才哀家突然感到身子不舒畅,我记得你是报的妇人之科,便想让你看看瞧。”
说着,她微微笑起来,将手腕往前伸了伸,道:“所以说,这太医院里还是要有个像你这样的女御医方才妥当。”
云海棠垂首走上前,一手搭在她的脉上,一边道:“太医院里也有一些女医,民女不才,是太后娘娘抬爱了,娘娘并无大碍,许是劳累过及而致,还需多加休息,勿烦心神。”
“她们的医术远不及你的好。”太后笑眼盈盈地望着她,“哀家现在好多了,许是你来了,哀家便觉得安心。”
云海棠收回手,不明太后话里的意思,只听她继续道:“自今日起,你便留在坤安宫吧,这样哀家再有什么不痛快,便也不用太担心了。”
太后金口,不容更改。
是夜,云海棠没能再回府中,而是住在坤安宫的一间偏房内。
宫女简单地为她安置好物什,便退下了。
夜色渐深,大周宫阙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窗外,初秋的夜风轻轻拂过,树叶随之轻轻摇曳,宛如无声的舞者,在月光的照耀下,偶尔有几片树叶轻盈飘落,无人知晓。
云海棠突然想起那日听雨轩里
紫衣男子的话,他说“这朝堂之中,又有多少淤泥,隐于暗世之中,并不能滋出不染的青莲。”
此刻,她便觉得,这就是一方暗世。
大周宫看似宁静,犹如一片沉寂的落叶,然而在这无声之中,却仿佛隐藏着暗潮汹涌,波谲云诡。宫廷之内,人心难测,权谋交错,如同一个巨大的旋涡,随时都可能将一切卷入其中。
太后娘娘让自己白日里给太子妃送糕点,自己没有送至,太后娘娘为何没有一句责备?
太后娘娘突然不适,却没有请太医,而是请了自己来,是因为恼了郭铭,还是因为她根本就无虞?
如果无虞,为何要将自己留在坤安宫里?
想到这里,云海棠蓦地像被什么点醒。
将自己留在坤安宫,一定不是因为她的医术,难道是软禁?
如果是软禁,那一定有理由,要么是保护,要么是惩罚,要么是操纵。
太后娘娘不可能保护她,也不需要保护她。但若是惩罚她,刚才就不会那样客气地与她说话。
那便只剩下一种可能——操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