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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救人

此人掌心绵软细腻,并不似个常握刀枪剑戟之人。

“你要干什么?”被劫持的女子并不慌乱,也未挣扎,袖下正掩的手已蓄势待取软靴中的匕首,只是静观其变,尚未发作。

身后传来一个闷闷的男声,像是吃了劲:“不要动!”

话音未落,唇上的手却倏而松开了。

刚一转身,那人手捂胸口依洞壁倒了过去,手掌间隐隐还渗着鲜血。

云海棠方想趁机离开,忽瞥见那人腰间闪着一只明润的玉觽,直直地愣住,恍若又回到了那凛冽北风的一片白茫中。

这是之前路上遇见之人,明明见他进了倩影阁,为何现在出现在这里?

金乌西沉,霞铺天边,夕阳映入洞口,照得那人清韵柔和。

眼前之人,虽然身体受伤,却掩不了一双柔得似乎要滴出水来的澄澈眸子,钳在一张完美俊逸的脸上,只是清秀得过于苍白。细碎的长发好似经过一番争斗,从冠中散出几缕,缭乱住他光洁的额头,垂到浓密而纤长的睫毛上。一袭白色锦袍下是寻常男子不多见的细腻脖颈和颀长身材,歪歪侧倒间仍流露出高贵淡雅的气质。

见她没有闪躲,男子改了刚才的戾气,像是忍着剧痛,用血手撑在胸前,缓缓开了口:“姑娘,可否将手中此物相赠?”

石生黄堇多夹缝而生,世间罕见,却对治疗外伤出血有奇效,世人又称还魂草,原来他想要的是这个。

云海棠平整了思绪,倏而从裙角处撕下一截,将草药裹在其中,于地上研磨。

行军多年,她对这些外伤救治多有实操,而后又从怀中取出干净锦帕,将粉末均匀涂在上面:“你将这株草药紧贴在伤口处,待找到郎中换药时再取下,便不会有大碍。”

男子抬眸,见面前的姑娘说话时,微微低着头,下颌处的弧度柔和清丽,暖阳照耀下,一张侧脸竟染起一片粉霞。

她不便看他袒露胸襟于伤口处敷药,将药递上,便转过身,小心翼翼问道:“你我可曾见过?”

虽然,她知道自己不该如此唐突,但是,好像不问这一句,那颗不安的心便不会平静下来。

“虽从未见过姑娘,但多谢姑娘好意相救,刚才的冒犯,还望姑娘见谅!”他用手仍捂着帕子,也后悔自己方才举止唐突。

男子尚未来及整理好衣襟,洞外便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

他好像知晓一切,悄悄往外探了一眼,道:“我先引开他们,你再出来。”

随即往洞外左侧扔出一个石块,自己却往右侧跑开,只是出洞前,脚步留恋了片刻,不放心地回首嘱咐:“姑娘且小心!”

虽有一丝惊恐,但那眸底却好似着满灿烂星河,温婉流动。

“你是谁?”云海棠尚未缓过神,追急地问了一句,可只一眨眼,白衣男子便消失在园里的一片白梅中,隐隐留下一句:“我会再找你。”

园里因有了刺客,梁老夫人被吓得不清,转去内堂的时候,突然一下子晕倒在黄花梨太师椅上,众人顿时纷纷手足无措。

京城金吾卫的人在太傅府的里里外外围了一圈,不准任何人进出。

太傅尚在朝中,梁老夫人的长媳太傅夫人,连着府中其他女眷急得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快!把老妇人扶起来!”

“不可!”云海棠见梁老妇人的样子,立马拨开众人,挤上前来,“这是中风之症,梁老夫人此刻血脉不畅,被瘀血爆出所滞,稍有不慎,恐有性命之忧。”

郭钰吓得擦着眼泪,挽着堪堪有些腿软的太傅夫人的胳膊,生气地朝着云海棠道:“你又不是太医,凭什么在这里危言耸听!”

“小钰,事出紧急,要是老太太出了什么事,我可怎么向老爷交代呀!”太傅夫人抽出被郭钰挽着的胳膊,反而握起云海棠的手,切切地问道,“云姑娘,你娘家一直是医药世家,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云海棠心里一怔,蓦然间想起阿爹曾说过,不可在外行医的话来,一时犹豫。

但见老夫人眼下状态着实危险,且官兵们已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万一耽误了诊治,可就人命关天了。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她想起自己被救下时,他说的话,无论如何,好好活下去。

还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的呢?

转瞬间,她放下犹豫,回首问身旁之人:“可有银针?速取来!”

本来哭闹一团的女眷们因她镇定的言语,周遭顿时安静了下来。

云海棠凭着记忆,在脑海中细细回想起以前睡前反复翻看的百穴图。

她轻轻摊开梁老夫人的左掌心,摸着腕掌横纹上两寸处,取一针,稳稳扎在小指侧掌长肌腱和大拇指侧桡侧腕屈肌腱正中的内关穴上,但并未见起色。

她眉心拧了一下,征求般问道:“可否帮老夫人宽衣施针?”

太傅夫人没了主意,顿顿不语。

云海棠也知道,这些官家女眷何时见过这种紧张的场面,自是问不出什么来,于是干脆自己动手,缓缓解下梁老夫人的右臂衣袖。

旁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只见她聚精会神地在臂肘之内摩挲,须臾寻着肘横纹的肌腱桡侧凹陷处,再扎一针,而后又推至腋窝中央的极泉穴落下一枚。

梁老夫人的脸色越来越白,眼看气也接不上来了,云海棠内心惴惴。

虽然,自己是情急之中为救性命,但如若当真延误了诊治,是否会连累到阿爹和外祖母。

她深吸了一口气。

当下,只能兵行险着。

她按照医书所载,举起一针,在梁老夫人唇上人中沟的上中交点处,刺下半寸不到。

“醒了——醒了——”寂静的身边突然涌起惊喜声,梁老夫人慢慢睁开眼,看着自己身上扎的几根银针,又将视线落在云海棠的手中,半晌轻扬起嘴角,众人方深深吐了口气。

“小姐,吓死我了!”是夜,云府闺中,翠喜一边听着云海棠转述寿宴上发生的事,一边心惊肉跳地帮她拆着头上的发钗,“老爷千叮万嘱,不能在外行医,你倒好,第一次出手,便是太傅老夫人这样的大人物,阿弥陀佛!”

“好啦!”云海棠弯弯的眉眼在灯下闪烁,清亮又明媚,“这不都好好的嘛,阿爹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