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健在方家的私人医院里住了有将近半个月才完全恢复过来,这期间多亏了方霓的悉心照料,他才能恢复得这么快。
自方霓用爱情降救了甄健以后,两人间的关系形成了一种很奇怪的微妙,方霓像是妻子一样侍候他,他也像丈夫一般关爱方霓,但谁都没有率先戳破那一层无形的隔膜。
而他刚出院,方家便发生了一件大事——方靖的父亲,方家家主方文天去世了。
方家是人族的第一氏族,当地政府与方家一起举行了隆重盛大的葬礼。
凡是有头有脸的家族或者官员,就算不能亲临现场,也派出了丧葬特使。人王也派来三千人的葬礼仪仗,还让甄健以人王特使的身份参加葬礼。
加上方家人自己的隆重仪仗,整个葬礼仪式铺排三十余里,直达方文天的陵墓。
数以万计的方家人倾城出动,哭声盈野,天地为之变色。
葬礼一连七日,来祭拜的人络绎不绝,直到第七天才渐渐平静。
就在大家以为事情总算要告一段落的时候,方靖的哥哥方勇却突然闹起事端。
他闹事的缘由,是要求父亲出殡时的应该由自己来抗招魂幡,而所谓招魂幡又叫灵旗,用于葬礼中,以招引亡魂。招魂幡通常用竹竿或柳杆撑起,出殡时由死者的长子或长孙扛起,走在丧葬队伍的最前面,据说这样可以指引死者的亡魂顺利通过黄泉路上的关卡。
当然也并非必须要长子长孙不可,所以长老们都觉得让即将继承家主的方靖来抗招魂幡更为合适,为此他闹得是不可开交。
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的目的并不是真得要为父亲敬孝心,他只是看父亲让方靖来继承家业,心中不服,要借机闹事罢了。
为了让葬礼顺利进行,几位长老联手才将他勉强压制住,按照家族规矩,尸体需要在家停棺,由至亲之人守灵七日,才能入土下葬。
谁承想,在这最后一日,方勇又来闹事了。
方勇这个人虽然平时吃喝嫖赌,不学无术,方家的秘术也是一样没有学会,但要论厚脸皮,耍无赖的功夫,那确实是一绝。
只见他突然扑身倒地嚎啕大哭,一副声断气咽的样子:“父亲,父亲!你......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在这里头?你醒一醒......你的不孝子来......看你......嗬嗬......临走时,你怎么也不看儿子一眼?是天不允许还是地不允许?我的父亲,我的父亲啊......这不公道啊......嗬嗬......”
此刻灵堂里除了方靖,方霓,甄健,还有方家直系亲属将近五十多人,也跟着方勇都一齐放了声。
但这些人每日前来跪灵,又累又别扭又担心又都各怀着心事,早就过了新丧之哀,再也鼓不起哭兴来。
男人们低垂着头,有的偷看方勇拍棺大喊,有的相互交换眼色,有的装着哀痛伏地假寐。
女人们天生会哭,用纸巾捂着嘴呼天抢地,唱歌儿似的念叨着什么,但眼泪是再也挤不出来。
甄健看他的样子,便知方勇今日不会轻易罢休。他敢于冒险一试,其实就是要试探方靖到底能不能控制的了局面——这一闹甄健是早就想到的,只不料这个下马威来得如此之快!
半响,甄健便拿定主意,如何帮助方靖镇住场面,他故意长叹一声,含义不明地说道:“难为大公子......这片孝心,不过你们还是快劝劝他,不要哭坏了身子。”甄健是在给他一个台阶下,望他能好自为之。
可方勇完全没有把甄健的话当做一回事,越发大放悲声,撕心裂肺地嚎啕哭得灵堂中人人心里起栗。
他扭曲着身子,用头死命撞着棺材,双手剧烈地抖动着,两条腿狂躁地蹬着大哭大叫:“把棺材打开!把棺材打开!我......我要看看父亲!我要看看他老人家......我要知道他真死了没有......呜......嗬嗬......您怎么会死?您是怎么死的呀......”
就连方靖的母亲也知道这个大儿子如此做法,只会让老头子走得也不安心,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眼睛里突然涌满了泪水,走到哭得昏天黑地的方勇身前,用冰冷的手抚了一下方勇的后背,说道:“儿子,你这么哭,要伤了身子的......”
作为母亲她也没有脸直接戳穿这个不孝子的虚伪,可方勇头也不回:“......我的身子是父亲给的......父亲不在了,我还要身子做什么?我的父亲呀......”
方靖母亲咽了一口气,说道:“......你也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替你父亲想,替我想,你都不能这样做呀......”
没想到方勇突然回身一推,推得母亲倒退几步才站稳!
“我不要你管,今天我就要跟父亲一道去了,我......”他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方靖给震慑住了。
方靖两只黑得深不见底的瞳仁静静地注视着这个不孝子,一声也不言语。
偌大的灵堂中立即充满了一种冷峻,威压的气氛,所有人都深深叩下头去,只有方勇强压心中的恐惧,硬着脖子,用挑衅的目光盯着方靖。
只要方靖敢出手,他便有理由让自己的人出来搞乱局势,以此动摇他家主继承人的位子,也就是他大闹灵堂的目的。
可方靖还没有来得及有任何举动,甄健却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说道:“你大哥是乍逢大变,悲痛伤心过度了。”
他慢慢踱过来,一边拉起方勇的手,一边拉起方靖的手,将他们二人的手握在一起。
“你们是亲兄弟,方靖你要理解,你哥他有气,有苦,有泪,今天你就让他好好痛哭一场!你们方家遭此大变,凡百事务都还要你们兄弟齐心协力......你们方家可是我们人族第一大氏族,不比寻常百姓,系关家族安危呀!因此我特带来人王召书,方靖,方勇接旨。”
甄健突然拿出人王诏书,就连方靖都是为之一惊,但随即反应过来,连同灵堂中的所有人纷纷跪下接旨:“方家为我人族的兴隆鞠躬尽瘁,已有千年之久,可谓是满门忠烈,方老家主膝下两子——方靖,方勇,都是可造之才,可拖大事,着即进封方勇为司法部副科长,即刻前往王都赴任,方靖为第二区副区长,令方家全族,继续为我族效力,钦此!”
此道诏书是他秘奏人王求来的,就连人王都不由对甄健的谋划赞许有加,即帮方靖安抚住了方家,又用一个芝麻绿豆的职位就让方勇不得不就范,所以立即命人将诏书送来。
加之甄健说得如此动情,既有堂堂皇皇的天理,又显示了谆谆恳恳的手足之情。
方勇本来是准备今日灵前把灵堂搅得稀烂,一举弄乱方家的局面,倒被甄健这番操作堵得无话可说。
他用眼偷瞄了一下他事先拉拢好的几位讲话有分量的家族老人,一个个听见甄健居然有人王的诏书,都俯首帖耳毫无动静。
不由暗自心想:(这不公平,为什么他总能这么好运,能得到贵人帮助)
叹息一声,只得不情不愿地继续将戏演下去:“微臣领命了......只可很我怎么这样没福,怎么就最后一眼也不得见父亲一面呢?我的好父亲......父亲好......好......狠的心啊......嗬嗬......”
他仍旧用头砰砰地碰那棺材,但那样歇斯底里的如疯狂的劲头却没了。
站在甄健身后的方靖,其实已经做好准备,一旦方勇率众闹事,他便立即出手一体擒拿。
见甄健轻柔温馨的几句话,立即将局面稳住,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气,低着头,敬佩地向甄健投去一瞥。
就在这时,甄健突然搬起一张椅子,轻轻趋步,直至方靖母亲的身前,小心翼翼把椅子安好,双膝一软长跪在地。
方靖母亲见甄健跪在自己面前,惊讶的身上一颤,半响才道:“你这是怎么了?我怎么当得起这个礼?”
方靖连连磕头道:“您当然当得起!虽然我知道现在不是适当的时候,但方霓说她娘死的早,您对她来说不是亲娘胜似亲娘,我与方霓已定下终生,等她守孝期满,我便会娶她为妻,您对我也有如亲娘。
方霓说您的身子本来就单弱,近日又因为忧伤过度患了寒症,我与方霓,方靖心里实在难过!您不能再伤心,也不能再跪了,一定要多注意身体呀,日后我和方霓还想由您来主持我们的婚礼呢,您的成全我们的这片诚孝之心!”
方靖母亲望了望方霓,见方霓面含羞涩,便知道她肯定是芳心已许。
“这是大事,应该由你的父母或者方家长老们来主持,我如何使得?”
“不,您要是不答应,我们就不结婚了。”方霓也跑过来劝说道,这事情甄健早已经与她商量过,她没想到甄健的心思如此细腻,又如此有孝心,也感到很是幸运能找到这样一个如意郎君。
方靖母亲泪眼张皇,尚自嗫嚅,因为方家是一个很传统的家族,重男轻女的观念一直都有,主持婚礼,尤其是嫡系子女,更是一件大事。
哪怕她的辈分很高,按家族规矩,她也没有资格主持的。
就连方靖也扯着嗓子说道:“我以方家新任家主身份,颁布家令,凡是长辈无论男女,都要尊之。”自从修炼了《十蛊邪咒》之后,他的术法越发精炼,已经能够开口说些简单的语句了。
说罢,甄健对跪着发愣的众人们断声喝道:“拜!对长辈行礼。”
方靖母亲左看着甄健,右看着方靖,感动到放声大哭:“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