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穆没有耐心帮忙看资料，在“欣赏”了一阵子画作后，便趴在大画案上睡了。等她睡醒了，看看门外，

才发现外面已经全黑了――黑夜比其他地方提前降临到谷地，月亮又一次飘到了谷地上空，今夜的月轮更圆了。

琮于和赵先生已经不停的看了三箱文稿，林穆给他俩各递了一个馒头，又点了几盏大灯摆在两人周围，便坐在地上啃着馒头问“发现什么了没有？”

赵先生摇摇头“没发现有价值的线索。”琮于看着剩下的几箱资料，也皱起了眉头。

林穆“咳”了一声“这文人就是讨厌，整天写那么多字，自己也累，别人看着也累，这世上要那么多学问干嘛？

学来学去，学得都糊涂了，还是简单点好！”她边说边用闲着的一只手翻着旁边一个箱子，将一大迭文稿摞到赵先生旁边，

笑着说“你比痰盂还有学问，那你就多看点。”这时，她从箱子里翻出了一个一尺见方的皮夹子，摸起来很软，

里面明显放的也是纸一类的东西。林穆看着那皮在灯光下蹭亮，道“这是什么皮，摸起来又软又舒服！”

赵先生看了看袋子道“那是鳄鱼皮。”

林穆赶紧将袋子扔了，被赵先生接住了，她解开绑着皮夹子的绳子，从里面取出厚厚一迭文稿，大部分是常用的信纸，

也有一些随手撕成和信纸差不多的宣纸、黄纸，已经在侧边上打了孔，用线简单的穿了起来。只见封面写着榴园缀拾。

赵先生兴奋的翻开里面，见还没有目录，第一页就是笔记，但又没有题目，只在纸的左上方写着一排小字“游山、入谷、有意、建园、定居”几个字，

这些小字是显然是作者的标注，这一篇无疑写的就是刘子山在这里建园和居住的过程。赵先生想着，赶紧又扫了一眼篇首几句话，

只见写着“六月，初夏少雨之时，正可赏风看气。尝闻苍峰山有一高峰，可观东天目山群山全貌，欲游之，穿岭而去，

遂溯溪而上，直到山顶平地，果然云海漫漫，如临仙境。附近有一小湖，原来溪水竟从此来，口渴，喝了几口湖水，只觉清凉甘冽。身体疲惫，便在湖边睡着――”

赵先生眼睛一亮，正想说话，却犹豫了一下，偷偷看了看琮于和林穆，此时，他俩正背对着自己，琮于认真的看着文稿，林穆则认真的啃着她的馒头。赵先生想了想，便将皮夹子藏进了怀里。

林穆啃完了馒头，又站起身来扭扭腰，说“真佩服你俩，看这些能看这么久，我是一页也看不下去啊。”

她说话的时候身子不由倚到密室门旁边，刚倚上去才意识到，连忙跳开，皱着细眉“这前任宅主真是个怪人，他干嘛要弄这些瘮人的东西贴在门上，想吓唬人还不如贴上门神呢。”

“嗯，你说的有道理。”琮于背对着两人，抬起头接过话，“或许他想‘吓阻’的，不是人，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赵先生听了，道“巴蜀有一些土人有这样的风俗，他们以为如果批上猛兽的毛皮，便能避免疾病。在他们看来，疾病也是一种有生命的怪物，是害怕猛兽的。”

琮于眼睛一亮，“这么说那就合理了很多，这或许是一种神秘的巫术仪式，刘子山是想用这种特殊方法保护和隔离他想留下来的东西，

避免它们被侵扰，可究竟是什么在侵扰呢-――线索，我们太需要多一些线索了。”琮于简直有些懊恼的说，这种语气对他来说是不常见的。

林穆被他说的也不好意思干站着了，又过来帮他们分拣资料。琮于看着身边的两个女人，一个才妙风雅，庄淑宁静，一个活泼有趣，灵巧可爱，画馆里气氛虽然清冷，有这么两个女人陪着，心里倒觉得很温暖。

“明白了，我明白了！”

林穆忽然大叫起来，惊得那两人一怔，只见她从地上爬起来提着一盏灯跑向东墙，看了一会那幅壁画，又点着了旁边所有的灯台，

然后看看右边的窗户，又打开窗户看看外面，又将窗户关上，做完这些，她兴奋的回身叫道“你们知道这画是怎么回事吗？”

赵先生说了声“不知道。”琮于看着她那幅表情，道“你知道些什么？”

“等会，等等等等，你这是自己不知道，在问我的意思吗？”

“-――？”

“哇哈哈哈哈哈，可惜我不会画画，不然我可得把你这幅模样画下来，还得裱起来整天背着。”

“我们没功夫闲白话！”

“哈哈哈，咱们无所不知，逢案必破的痰盂道长，居然也会有不知道，而我林穆知道的事啊！”

“你到底想到了什么？”

“哎哎哎，你瞧你，人家得意的时候你也迎合一下嘛！”

“好吧，胡林穆道长，你出身名门大派，道术高强，机智果断，没有你，在下不但没有案子可破，很可能还要忍饥挨饿，

露宿街头，在下对道长很是钦佩，不求能及道长项背，但求早晚受教。”

赵先生看的都愣了“道长你何必如此，林穆她肯定会说的。”

琮于小声说“之前不辞而别，一直觉得对林穆内疚――让她高兴一下吧。”

谁知林穆却并没有高兴，嘟着嘴摇了摇头“不诚心的恭维真没意思。好吧，告诉你们，这幅画之所以能白天晚上不一样，

是因为画家在颜料里掺了一种叫水灰矾的粉末，这样画上去的画在白天和在一般光线下看不到，只能在月光照射下显影。

这窗户上嵌得都是云母贝片，可以将外面的月亮散射进来，所以一到晚上就能看到白天看不到的东西。”

“你是怎么知道的？”赵先生问。

“你给人祛邪用的就是这种手法！”琮于恍然大悟。

林穆显然没过够嘴瘾，接着说“我也不是一开始就会用的，说起来还是跟一个事主学的呢。以前去人家家里观风看气，碰见过这种技艺。

话说那家人收藏了一幅说是传世的古画，画的是钟馗一手持剑，一手拿酒壶，右脚踩着一个匍在地上的小鬼。

这只小鬼就是用这种技法画的，所以白天看只能看到钟师‘金鸡独立’，晚上在月光下看就是他降伏邪祟了。

这家老员外把这画宝贝的跟什么似的，谁知道有一回他给客人看完后忘了收起来，第二天酒醒了再去看，

那画纸上小鬼的那块地方变得皱皱巴巴，当时他就担心起来，等到晚上月亮出来，他在月光底下展开画一看，嘿哟，那小鬼真没影了，

就剩下一撇鬼毛了。这时候不知哪个大嘴巴子说了句，‘哎呀，这鬼跑出来了，要祸害人了’，老员外慌的险些晕倒，

就此得了大病，梦里都哭，说愧对祖宗，没把小鬼看住――哈哈哈，笑死我了。”

“你必是被请去解决这件事，那你是怎么办的？”琮于故意表现出很想知道的样子。

“我开始也不明白这画里的蹊跷，只是绝不信什么小鬼逃脱的说法，我看出那家的二儿子神情很是紧张，像是有什么内情，

我便拉他到一边，连蒙带吓，他才说出真情。原来老员外给客人显摆画的时候将画摘下来放在榻上，

也没关房门就又回客厅喝酒去了，这老二家的小屁孩，就是老员外的小孙子跑进去看见那小鬼画得好玩，就爬到画上看，有几滴尿正好滴在画小鬼的地方。

我弄明白了这事，就知道这画肯定是在技法上有些特别之处，只要弄清楚这个，再找画师用那种技法画上去一只鬼不就行了――你瞧林穆多聪明。

我便唬这老二‘看来你也不信这小鬼从画里跑出来的说法，只不过你家老头儿信，他要是知道是你这房的小孩干的坏事，

你也没好果子吃，对不对？”这老二连连点头，说老员外子孙多，也不带见他这一房，要是再出了这种差子，那他以后别想有好了。我就说，‘既然如此，我帮你解决此事，只是你得相机配合，不能说破。’

这老二也是明白人，知道我就是想赚些银子，便说他家老头儿钱多，只要我能顺利办妥，叫我照多了要银子，他还想和我二一添做五，嘿哟，你瞧这吃里扒完的混帐！

我当下给老员外立了军令状，叫他先拿十两银子做盘缠，我则将自己的衣钵押下-――其实是找人用黄铜刻的一个天师派的掌门印玺，

还有件破道袍，嘿嘿，然后我就出门找字画行的人打听。这世上的事就怕认真，我问了张三问王五，问了王五问王五师傅，咱这嘴皮子又利索，

问了小半月，终于问到了一个画师会画这种画，原来技法真的很简单，就是我刚才说的那样，只是水灰矾怕腐蚀，怕醋怕尿――那小孩一泡尿把那只鬼给溶了。

我就用了三两银子请那个画师跟我回去，当然我先把他打扮成道士，跟老员外说这是我师弟，不会看风看水，不会步罡打谯，

就练了一样本事，专捉小鬼，叫他一家子都躲到外面去，我两个加上那家老二在屋里关上门，我磨墨，

老二凭印象说那鬼的样子，那画师几下就把小鬼画上去了。等到晚上，老员外摆了几桌宴席，月光下展开画一看果然小鬼又回来了！

老员外看了又看，还有点奇怪‘这小鬼头顶上的毛怎么少了？’我当下一急，暗骂那画师手艺不精，不过咱这张嘴也不是只能喝稀饭，

便道‘小鬼被钟师捉回，钟师大怒，拔了它三层老毛，叫它长记性啊！’我这么一说，老员外真乐了。当下又赏了我十两银子，哇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