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黑了,琮于看看天,说:“本来是要去拜访那赵先生,却被郑大案牵扯了大半天,明天再去吧。”两人只好往回走。
路上,镜屏搭着琮于的肩膀说:“痰盂你瞎掰的功夫越来越厉害啦,我都觉得和我不相上下了。”
“耳濡目染,总有些收获。话说回来,你那招‘迷情虚影’能否再有些精进啊,不要总是幻化出纹丝不动的女人影像,
若是碰上心智强硬的人,便唬不住他了。再者,我有些不明白,为何有的人能看到虚影,有的人却像是看不到?”
“心虚的,容易被别人诱导的人就容易看到。这一招练起来太费神了!我师兄聿元子练了这么多年,也只能幻化来去飘浮的人影。”
琮于揶揄道:“你如此不求甚解,又怕吃苦,还修什么外功,不如听你师兄的,回龙虎山去吧。”
镜屏白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怕吃苦?我只不过是不想练那些没意思的!”
“所以只好靠耍嘴皮子走江湖了。”
“哎,你这野道士,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你除了会点小聪明、靠瞎掰套人家话,什么都不会!你要不跟着我,能遇上这些案子吗?”
琮于看她生气了,便不再反驳,自顾自走他的。
镜屏见他这样,更加反感:这人可真没劲,连吵个架也不配合。他除了调查案情和思索谜题时显得挺机智,其余的时候总是薄情寡义、冷漠刻薄,在他心里,真把自己当朋友了吗?
镜屏气哼哼的正不知该如何再与他搭话,琮于却抬起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镜屏说:“壮和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件事闲时还需再调查一下!”
镜屏一听,气得咬牙切齿,自己那么在意他,他此刻却还在想着案情呢!
她跺了跺脚,转身就走了。
镜屏气哼哼往回走着,快走到齐家老宅时,迎面碰上了诗茵。诗茵将她拉到一旁,神秘的说:“快回去,我给许大娘送了点心,
里面掺了一点迷药,她和憨宝应该快要睡了。咱们把枕头给她枕上,看还有什么发现。”
镜屏连忙与诗茵回家,镜屏回房取了枕头,便直奔许大娘房间诗茵早已等在那里了。
两人进了屋,镜屏见许大娘果然已经昏睡了,便给她枕上枕头,这时不免有点担心起来,说:“玉痰盂怎么没跟回来?
难道他又去找那个赵先生了?哎,这边要是出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我自己恐怕想不明白啊!”
傍晚,雨下得更大了。这么大的雨已经足足下了半个多月。
眼前这一片堤坝早已经被水泡软了,不知什么时候,就可能被汹涌的河水冲开。附近镇里和村里但凡能被征召的男丁,这时都被征来加固堤坝了。这坝能否守得住,关系到下游数千条人命的安危。
“齐员外,你已经尽到了一位士绅的责任,不必呆在河坝上,快回家歇息吧。”亲自指挥防洪的县令老爷劝道这是县令爷说的最后一句话,
之后,他和两百多个守堤的男人一起死在了决堤的洪水中。
景像忽然变了。
自己正慢慢的往回走,路过一条巷子,各家各户的院门里纷纷伸出了女人和老人们写满不安的面容,她们互相安慰着,又不停的咒骂着这连绵不绝的大雨。只有几个孩子不知死活,披着大人的蓑衣在街上踩水玩。
女人们看到这边,都急切的走上前来,询问起上游的情况和自家男人的消息,只是自己早已疲惫不堪,根本无法应付。当得到的不是她们满意的答复时,她们又都投来了忌妒的目光。
“有钱人家就是好啊,这时候也不用受累”这样的话不断传入耳中。
只是,她们想错了:只要坝堤决口,所有人不分贵贱,都要面对滔天的洪水,家财万贯,顺心如意的生活瞬间便要灰飞烟灭,自己和家人也必将和全镇百姓一起被洪水吞没!
多想继续活着啊!”
躺在床上的许大娘忽然不安的挣扎起来,斗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渗了出来,滚落的汗水已将枕头濡湿了。
开始时,她像被什么噎住了,想喊却又喊不出来的样子。努力了许久之后,睡梦中的许大娘终于努力而又紧张的说出了一句话:“大水,大水来了!”
“大水?”琮于小声说。镜屏和诗茵吓了一跳,不知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只见他手里拿着个做工精致小木方盒,正站在一边仔细看着许大娘。
又死了一个。
以前每天都会见到的刘三顺,都说他壮得像头牛,几天不见,已经瘦得像一副枯柴,眼圈黑的像僵尸一样,被他兄弟草草埋在了北山边。
果然是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啊,自从那场大水过后,幸存下来的人便接二连三的得病。
先是从附近村庄陆续而来的流民,接着连外县的流民也来了。本来被洪灾害掉大半人口的镇子,此时忽然人满为患起来。
可这是一群多么虚弱的人啊,他们挤在一起,难免要生出疫病来了。刚开始只是老人和孩子得病,那时还以为是饥饿所致,
到后来刚吃完义粥的男人也忽
然倒下了好几个,这才引起人们的注意。但此时已经晚了,每个人身体里早已被传染上的疫病像是约好了一样,忽然在同一时间爆发了。
当第一个人倒下去的时候,镇上其他人还都为之哀恸,当短短几天内,上百人接连死去的时候,剩下的人只想快点将他们埋掉而已。
官府害怕疫病传出,竟将镇子封了起来本来就是环山的地方,进口出口各只有一个,派兵把住,镇里的人便绝无可能再出去了。
官府虽每天往里扔些粮食药物,可虚弱的人们连过去捡的力气也没有了人间地狱,说得就是这种情景吧!
虽然自已很幸运的没有得病,可看着眼前这片惨不忍睹的景像,又怎能独善自身呢?
人的性命为何这么轻贱,这么脆弱啊!
许大娘紧闭的双眼中不停的流出眼睛,嘴里喃喃的说:“疫灾还要死多少人!都快死光了呀!”
琮、镜互相对视一眼,镜屏小声说:“怎么又有了疫灾?”
一个道士举着一个写有“灵丹妙药”的幌子,摇着铃走来,边走边说:“欲济苍生,先施灵药;食者长生,悟者得道!”
忍不住问那个道士:“道长,这世上真有长生之术吗?”
“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现在的困惑。实话告诉你,长生术是绝对有的。只不过,这世间万物都是相生相演,相消相克的,也就是说,
当你得到之时,正是别人失去之时,如果是这样,你愿意吗?”
映入眼帘的是一封修书。
这张纸拈在手中轻如鸿毛,却如巨石一样压在心头。这纸上书写的寥寥数字,即将结束夫妻间近二十年的情义吗?
这妇人真是无情啊,她竟然早就写好了休书,只等着自己签字画押了。
“你整天又烧又炼的,对家人和产业都不管不顾,我和你过不下去了!你趁早将我修了吧,算是对我跟着你辛苦这么多年的报答!你要是不愿意,我,我就砸了你的丹炉,整天跟你闹!”
愚妇啊,你哪会明白,人生如白驹过隙,若是不为将来打算,不过二三十年,我们就都要化成一具枯骨了!
睡梦中的许大娘语速有快有慢,许多话根本听不清也听不明白,琮于只好将耳朵贴近她嘴唇去听,终于又听清了一句话:“你真要离我们父女而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