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诚回到家中,第一时间将加封诰命的诏书拿给了大夫人,言语之间尽显喜色:“夫人,这是陛下亲自下的封你诰命诏书,明日或许就会有诰命服饰送来府中,你好生收好。”
大夫人并没有看他,只是淡然接过他递来的诏书,低头轻轻嗯了一声,拿了诏书放到了暖阁一个匣子内,背对着司徒诚轻声说:“我累了,想要安歇。”
司徒诚看着她的背影,脸上带着不被理解之难,可一想到这些年她对整个将军府的付出,一想到她将两个儿子都培养得那么优秀,便带上了几分讨好的笑容:“夫人,为夫已从边关回来两日,你要让我夜夜宿在外间吗?”
大夫人的声音分不出悲喜,如她本人一般,清清淡淡:“夫君说笑了,在这个院子里,尽数应听你的安排,不管是内间还是外间,是我房里还是柳姨娘房里,不都是你自行决定吗?”
司徒诚的脸色酱红,走上前,伸手想要给大夫人一个拥抱,语气中也满是温柔:“婉婉,我知道,你心中一直有怨气,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你,可……”
他的手刚放到大夫人纤细的腰肢之上,大夫人旋即一个转身,轻巧地避开了他的大手,人已经到了床榻另一边,神色依旧毫无动容之色:“夫君,天色不早了,我想早些安歇,你还是……自行离开吧。”
司徒诚看着大夫人的脸,语气中带着诚恳:“这些年来,我回来你总也不与我同塌而眠,我知你心思,是我没有守住咱们的誓言,是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可是婉婉,我已经跟你解释了好多遍,那时候,一开始我是完全昏迷的,是如眉……是柳姨娘衣不解带照顾了我一个多月,我……”
大夫人抬眼,静静地看着他的双眼,唇角弯起一个淡淡弧度,声音依旧平和:“再说一次,我不想听你们的伟大爱情,也不想知晓你们如何心意相通,你想要收人,想要她有个名正言顺的名分,我也都给了,甚至给足了她们体面,你还要我如何?司徒诚,或许,如果你想让她来做这个司徒夫人,我照样也能微笑相让。”
司徒诚眉头微微皱起:“没有人想要换司徒夫人,从我十八岁娶你进门的那天起,你就是我司徒诚唯一的妻子,这一点永不会变,可事情总有难料之事,当初若非烈酒误事,我定然不会做此错事,你信我。”
“呵。”大夫人浅浅笑出声音,似是听到无比好笑之事,甚至笑出了眼泪:“烈酒误事?世事难料?司徒诚,你觉得我如今还是那个懵懂的二八少女吗?你不愿意,真的能成事?算了,这些我都不在意了,我也不想知晓,再次跟你申明一遍,以后你在我面前休要再提,夫君还是请便吧。”
司徒诚见大夫人无论如何都不为所动,只能叹口气,默默退到外间,在太师椅上坐下,随手就端起一杯茶盏去喝。
茶水不知何时沏的,还带着温热,可那毫不犹豫关起来的内间房门,却让他心底生寒。
他也知不能怪罪大夫人,当年与他成婚之时,她不过是刚及笄的女孩,温婉动人,明媚聪慧,那一个月的新婚,是他生活的最快活的时日,新婚一月期限一过,他就去了边关,新婚燕尔,两地相望,不过两个月,她有家书寄来,信中言语晏晏,含羞带怯告知她已经有喜,可直到司徒玉泽两岁,他才第一次见着孩子。
司徒诚的目光暗淡了下来,作为将领,无疑他是合格的,作为大夏子民,他也尽到了忠义,可于他的夫人,于司徒玉泽和司徒长风,他只有亏欠。
深深一声叹息,一口将茶盏中茶水饮尽,他坐到了自己收拾出来的床榻上,直接躺了上去。
内间里,随身伺候的嬷嬷忍不住出声劝慰:“夫人,你这是何苦?”
大夫人并不答话,嬷嬷帮着她将被子掖了掖,声音压低:“夫人,你也别怪老奴多嘴,如今大爷他们都回来,一时半会是不会再出去,这样是好事,你这边又新得了陛下亲封的诰命,说到底,这不就是大爷半生戎马给夫人挣来的吗?大爷常年在边关,难保不会有需求,夫人也不是懵懂小儿,难道还真信奉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夫人照顾司徒府,生养了两个哥儿,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已足矣,大爷也都是看在眼里,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照老奴说,只要不威胁到夫人的地位,倒也不必放在心上。”
大夫人低垂着眼眸,掩盖住眼底的悲凉:“你说的我如何不知?只是我难过自己这一关,二十多年了,我无法接受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另一个女子陪在他的身边,谁也不会想跟别人分享夫君,我做不到。”
嬷嬷也跟着叹口气:“可你这般做,不是要将大爷往外推吗?他即回来了,又有心弥补,说明他心中还是有夫人的,夫人,你莫要耍那孩子心性,到时候怕是得不偿失,以前什么都能依你,这次你就听一次老奴的,好吗?”
大夫人咬着下唇,淡淡开口:“可是……我也劝过自己放下,但我总也无法接受,嬷嬷,你知道我想怎么样嘛?我……甚至想过和离。”
嬷嬷瞬间将大夫人的嘴巴捂了起来,小心翼翼看向周围,眉头紧皱,恨不得手能直接捂住她那突然活泛的脑子:“夫人浑说什么?
以前那么辛苦夫人都守下来了,现在怎能说出这种话来?更何况,你的诰命诏书刚下,你这边提和离,不仅打了司徒家的脸,也是打了天家的脸,以后这种念头,想都不能想,即便夫人不为自己考虑,至少也要为两位少爷考虑,他们可正是要到了议亲的年龄,夫人若闹上这么一出,名门之家谁还敢将家中小姐嫁过来?老爷的侯爵世袭罔替,咱们大哥儿是长房长孙,你总该知道轻重。”
大夫人平静无波的目光,终于带上了悲戚,她狠狠在自己手背上咬下,感觉自己像是被套上了牢固的枷锁。
嬷嬷的眼眶跟着湿润,她跟着大夫人,从口中懵懂无知的小姐到如今端庄得体的夫人,几十年都过来了,其中有多少心酸,她比谁都清楚,伸手将大夫人抱在怀里,慢慢地摩挲着她的背,柔声劝着:“女人不都是如此,大爷人算是好的,在外是人人称颂的大将军,回来也能哄夫人开心,足矣了,夫人,等会老奴就去将大爷喊进房中安歇,不能一直将人关在门外,这要是被人知晓了,像是什么样子?夫人放心,只要你笼络住了大爷,管他什么柳姨娘杨姨娘,都不足为惧,她膝下也不过只一个庶女,再养两年,打发出去也就算了,说不准还能攀一份好的姻亲,为咱们两个哥儿铺路,你一定要想开些。”
劝慰完这边,嬷嬷便打开了内间的房门,这一次,大夫人没有再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