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珣默不作声,但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眉眼似沾染了春晖,凌厉的气质平白柔和了几分。
皇太后稀奇的打量他,笑得合不拢嘴。
“不拘是哪家的,只要是你中意的,改日也带到大明宫来,曾祖母为你们赐婚!”
景珣眼神微凝:“她年岁尚小,还要再等等。”
景遇本来端着茶盏看热闹,闻言险些将茶汤洒了。
七娘去年就及笄了,怎么就年岁尚小了?
但转念一想,景珣已二十有五,七娘和他比起来,的确称的上年岁尚小。
皇太后听了更为稀奇,转而看向景遇。
景遇端着茶盏的动作一顿,连忙撇清:“祖母,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此地无银三百两,皇太后笑着捶了他一下:“你这混小子!”
祖孙俩笑闹起来,景珣静静坐了一会,起身告退:“曾祖母,时辰不早了,我先出宫了。”
出了太和殿,快到清思殿时,身后传来景遇的呼唤声,景珣停下脚步。
景遇压低声音,好奇道:“她答应你了?”
景珣淡淡扫了他一眼,并未回答。
景遇瞬间明悟,沉默等于没有,嘻嘻,不像他,马上就要有王妃了!
景珣瞥见他压不下去的唇角,莫名觉得有些碍眼。
景遇收敛笑意,轻咳一声,岔开话题:“因为带你去南五台山,我最近都不怎么好意思看谢三。”
景珣轻笑:“谢诚不错,只是不适合她。”
景遇顿觉牙酸,行行行,你最适合,人家七娘非你不可!
……
下马桥。
景珣远远看见追风旁边,停了一匹枣红色的康国马。
马身边站着一位身穿绯色麒麟纹绫袍的少年郎,他腰间挂着一柄宝石匕首,听到脚步声转头,微微挑起眉。
“堂兄,你这是从太和殿出来?可知曾祖母召传召我何事?”
景钊语气中难掩炫耀。
景珣居高临下睨着他:“这是要孤同你说一声恭喜?”
景钊炫耀的神色一滞。
刚从马车上下来的楚王妃,听到这句话,眉心也微微一拧。
景珣微勾起唇角:“袁五娘子三年前想嫁给令兄,令兄不从,没想到兜兜转转,你们还是成了一家人,的确可喜可贺。”
杀人诛心,景钊脸色莫名发绿,低声喝道:“你不许诋毁五娘!”
景珣眸底难得流露出惊讶,他以为这二人皆是饥不择食,没想到景钊居然动几分了真心。
行吧,有人就是不挑食。
楚王妃莲步轻移,一双桃花眼带着笑,语气柔软而轻快:“三郎,不可无礼!”
景钊板着脸,敷衍拱手致歉。
景珣翻身上马,正欲离开,楚王妃的声音再次响起。
“昨日我见到你阿娘,那脸色真叫人心疼!她近来为了你阿弟的腿,愁的焦头烂额。你虽然公务繁忙,但也该抽空回去看看。”
楚王妃看似以长辈的口吻劝诫,实则暗示景珣,襄王妃偏疼景绪,同时指责他不顾念手足亲情。
景珣眉梢挂起嘲讽。
“难为伯母有心,惦念着侄儿的家事,明日朝会遇到景镛堂弟,必向他讨教如何兄友弟恭。”
此言无异于戳了景钊的肺管,他脸色瞬间变沉,上前一步就要叫嚣,却被楚王妃拉住。
她脸上仍挂着温柔的笑容,丝毫看不出被人嘲讽的模样,甚至柔声叮嘱景珣骑马慢行。
景珣毫无诚意的颔首。
驭马出了丹凤门,往南抵达永兴坊时,他忽然调转马头,左拐绕进了永兴坊和安兴坊之间的街道。
再往前就是崇仁坊和胜业坊,赵苍沉声问了句:“大将军,今日要回王府住吗?”
靖西郡王府在胜业坊东南角,占了约四分之一的坊地,上个月已经改建完毕。
但是景珣留宿的次数,屈指可数,绝大多数时候,还是舍近求远,住在临渊别苑。
景珣没答他,驭马进了崇仁坊,直奔宝刹寺旁边的赵氏毕罗铺,买了一大盒各色口味的毕罗。
赵苍立时懂了,女君最爱吃这家的毕罗。
不仅庾氏扈从时常骑马来买,有几回庾公散值回来,也买了此物。
景珣将吃食挂在马鞍上,慢行出了崇仁坊南门。
一列人马从南边过来,领头的是高大威猛的庾骁,身后是骑着白马的绯衣女郎。
景珣几乎是立刻停下马,定定看着少女。
夕阳的余晖,在她周身覆上一层浅浅的金光,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耀眼夺目,引
人神往。
庾昭月若有所觉,抬眸扫了过去。
一眼看到了停在左前方的黑马,还有魏然坐在马上的人。
她心被狠狠撞了下,下意识勒紧缰绳,乌云乖巧的放慢速度,身后扈从跟着驭马减速。
庾骁察觉到妹妹掉队了,调转马头,刚要问她怎么突然慢行,景珣已经驭马上前。
庾骁含笑见礼:“还是妹妹眼神好,某适才都没瞧见殿下。”
景珣浅浅一笑,不动声色看她。
庾昭月冷不丁和他对视,瞥见他眼底的笑意,眸光飘飘忽忽挪开。
突然,她闻见一股熟悉的香气,悄悄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他马鞍上。
他也喜欢吃赵氏的毕罗吗?
景珣笑着问道:“大郎这是往何处去?”
庾骁想起他救了祖母,拱手道:“回府探望太夫人,今日多谢殿下搭救。”
庾昭月跟着小声致谢。
恰在此时,暮鼓敲响的声音传来,庾骁出言告辞。
宋国公府在胜业坊西北角,大门开在西侧坊墙,景珣看着他们一行人进了乌头门,沉默地收回视线。
赵苍瞥了眼他马鞍上的食盒,立刻建议:“宵禁快开始了,您今晚不若住在王府?”
……
华禧堂。
庾昭月抵达太夫人寝房门口,看见屋内熏香炉青烟袅袅,但是浓郁的沉香味却没有压下那股酸臭味。
侍女进去通传,她默默抽出雪帕,佯装擦汗,实则在闻帕子上的蓬莱香。
庾骁屏气站在门口,沉着一张脸。
不多时,胡娘子出来了,让庾昭月和庾骁进去。
庾昭月敏锐的发现,胡娘子态度变殷勤了,全然不似在茶室时的跋扈。
心里不免咯噔一声,难不成太夫人时日无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