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在非使了个眼色,众亲卫如释重负,逃命似的遁走了。
赵苍:“属下亲眼盯着,庾大郎将赵老大夫送至门口。
听闻是小娘子腿旧疾犯了,梦里忆起旧伤,心情抑郁。
但是赵老大夫和崔夫人交情匪浅,或许有隐瞒,可否要安插暗卫,继续查?”
景珣听到前半段,无法言喻的失落涌向心间,但是听到后半段,心头又升起希冀。
沉默片刻,他否决了赵苍安插暗卫的提议。
一来崔氏于他有恩,二来她若是梦中人,定会不喜。
赵苍继续道:“赵老大夫走到半路,又被崔夫人请了回去,说是太夫人晕厥了。
半个时辰内,长安城排的上名号的大夫相继都来了,又等了两刻钟,太医署来了两位医师。
此外,属下归来途中,还听到一则新闻,庾九娘拒婚庆国公世子。”
宋国太夫人晕厥,崔夫人高调邀请名医,庾九娘拒婚庆国公世子……
景珣敏锐抓住其中关联:“让人暗中襄助,今日坊门关闭前,务必让此事传遍长安。”
“喏。”赵苍立刻领命,正欲离开,又听他道,“再速查四年前,庾氏二房离开长安前发生何事?”
一切变故始于四年前,也许弄清当年之事,就能解今日之惑。
一个“速”字,赵苍心中对庾昭月的重视,再次拔高了一节。
景珣神色凛然回到书房,提笔再次临摹,写完《南华经》内篇第七篇,他搁下笔,回忆梦中字帖。
半晌后,怅然若失的叹了口气。
她笔下是婉劲小楷,笔法洒脱,灵秀光润。
他临摹许久,仍旧临不出那份豁达灵动,只余下清冽肃正。
就在这时,脑海中有一丝灵光闪过,景珣迅疾抓住了它,字迹……字迹可以证明!
……
宋国公府,九夏堂。
庾昭月倚着窗框,望了眼渐渐西沉的太阳,幽幽叹了口气:“也不知太夫人如何了?”
“夫人将全长安名医都请来了,太医署也来了两位医师,华禧堂站得满满当当,应当无事的。”暮春安慰道。
庾昭月语气惆怅:“若不是为了我,阿娘也不会如此气大。”
清夏连忙道:“您千万别自责,四年前太夫人那般苛待您,夫人当时就恨不得掘了华禧堂,奈何那时阿郎入狱,夫人才隐忍不发。
这四年,夫人每每忆起此事,便心痛难耐,如今太夫人竟想拿捏您的婚事,夫人岂能再忍!”
庾昭月点点头,阿娘一直懊恼当年不该和阿兄出门办事,如今太夫人又想作践她,自然触她的逆鳞。
此番阿娘将怒火宣泄出来,日后应当不会再对此事耿耿于怀了。
如此也好。
太夫人那般能折腾,应该不会轻易下去叨扰祖父。
庾昭月略微放松,转念想到入宫未归的庾绍,也不知阿爷升官没有?
一道粗犷的人影出现在窗外:“一直蹙眉做甚?跟老媪似的,难看!”
庾昭月眼睛一亮:“阿兄,太夫人怎么样了?”
庾骁扯了扯嘴角:“放心,阿爷回来了,我跟去华禧堂看了一眼,太夫人正中气十足的骂人,怎么瞧都能再活十数年。”
庾昭月松了口气。
阿爷回来就好,阿娘看到他那张貌若仙人的脸,怒火能稍稍减退些。
祖母应当不会再被气出好歹,祖父在地下也能多享几年清静。
她正思忖间,忽感额上一痛:“阿兄,你做甚弹我?”
庾骁长腿往后一退,冲她歪了歪头。
“庾炼师,您从琼州带回来两车金石,可都堆在丹室的西次间。还有你那个铸铁的笨家伙,再不去整理,我可就随便归置了。”
炼师是对道士的尊称。
庾昭月知道兄长在逗她开心,眼梢染上笑意,故意哼了声:“都说了不是笨家伙,是我重金定做的水火鼎!”
庾骁目光转了一圈,佯装疑惑:“咦,你们方才听到小猪哼哼了吗?”
侍女们纷纷憋笑。
庾昭月瞟了他一眼:“呀,好好的院中,怎么来了只穿着衣裳的熊!”
庾骁翻了个白眼,庾昭月矜傲的昂了昂下巴,侍女们笑成一团。
这厢九夏堂气氛欢愉,那边华禧堂中却剑拔弩张。
太夫人指着崔氏身侧的中年玉面郎君,怒火中烧喝道:“二郎,你若还认我这个娘,便休了这悍妇!”
见太夫人动了真火,杜氏飞快给庾婉月使了个眼色。
这回她倒不用假哭,脸上火辣辣的红痕,令她真情实感地热泪盈眶,她楚楚可怜跪向庾绍
。
“二叔,下午听闻七姐姐病了,我同祖母便……”
谁料话才起了个头,便被庾绍截住:“昭昭病了?”
他美目中担忧之色扑面而来,庾婉月气的想吐血,这是重点吗?
“二叔,七姐姐没有大碍!”
“你如何知晓?你去九夏堂见昭昭了?”
庾婉月下意识摇头。
庾绍长舒一口气:“那就好,你少见昭昭,她瞧见你就头疼的紧!
昭昭比不得你在长安锦衣玉食,自去了琼州,吃不好睡不着,还经常做噩梦!”
庾婉月瞪大眼睛,二叔莫不是眼瘸?
庾昭月小脸莹润光亮,身段高挑丰饶,怎么看都像狐媚子,哪里像遭了大罪!
太夫人最见不得庾绍无视自己,眼皮沉沉搭着,嫌恶道:“二郎,为娘在同你说休了崔氏,你扯这些做甚!”
杜氏同庾婉月闻言大喜,老夫人今日吃了大亏,必要狠狠打压崔氏。
崔氏女轻易休不得,但狠狠下她面子,最好将她关进家庙休养,看她以后还敢猖狂!
庾绍终于看向太夫人,惊呼出声:“母亲何出此言?便是休妻,也该叫长兄休了长嫂!”
屋内霎时陷入沉默,须臾之后,两道急促的呵斥声,几乎同时响起。
“庾绍你疯了!”
“二叔何故辱我!”
太夫人腾地从象牙床上坐起,愤怒地盯着庾绍!
这个孽障!
出生时克她,长大后又不肯同袁氏女成婚,偏要娶这离经叛道的崔氏!
杜氏臊得脸都红了,她嫁进庾家二十五年,从未受过如此羞辱。二叔貌若仙人,怎么能吐出这么恶毒的话?
庾婉月也惊得说不出话来,二叔莫不是得了癔症?
崔氏则端正跪坐着,手指摆弄着腰间玉佩,静静看着自家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