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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庾昭月坦白

“姨母,叔父应该与您说过,是在西州市集买了我们。

那个人牙子没有撒谎,我的确是从西戎逃回来的。

在那之前,我们在西州遇袭,危急关头,麴玉衡为了景绪,毫不犹豫舍弃了我。

此后我坠崖被神医所救,顺利的长好了手脚,天真的以为从此改运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为了治我脑中的淤血,神医带我去了赤海城,我们遇上西戎人屠城……”

尽管崔氏早猜到他应受了不少蹉跎,但是此刻听他轻描淡写的说出来,一阵阵钝痛袭上心头。

眼前这个孩子,五岁之前,几乎是她看着长大的。

那时的他,虽不得父母宠爱,却是圣人亲封的世子,有着可以想见的光辉未来。

谁能想到后来竟……

崔氏眉头紧蹙,嗫嚅着嘴唇,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姨母,我说这些不是要博取您的同情,而是想告诉您,

我曾经坚定的认为,我的人生早就烂到尘埃里,可是上天叫我遇见了昭昭。”

景珣说到这里,眉眼间皆是温柔。

“您知道我第一回见到昭昭,是什么心情吗?”

他问完不等崔氏回答,便弯起唇角,自顾自回答。

“我那时浑身带刺,凶狠的瞪她,可是她居然冲我笑。

那一刻,我只觉见到了玉山上的骄阳,那么明亮,那么温暖,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神迹。

等到再次重逢,她站在那,我就觉得看见了光,心里就觉得安定,就觉这人世间还有牵绊。

所以您不用担心我日后会负了她,怎么会有人见识过光明,还甘愿留在黑暗里呢?”

崔氏心神一震,凝视着他乌黑的眼眸,里面的真挚一览无余。

景珣对昭昭的感情,比她想象的深得多。

命运的牵绊,早已在多年前埋下,她棒打鸳鸯的手,更举不动了。

景珣见她面色松动,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枚私印。

“姨母,凭此印可调动我麾下所有亲卫和暗卫。

从前十六年,你和叔父精心养育她,让她活成长安城里最自在的小娘子。

那日后,她依然可以自在随心的活。

苍天可鉴,此印为凭,如若有一日,她不愿再待在我身边,尽可离我而去。”

掷地有声的话语落地,景珣叩首行了一礼,起身将私印放入崔氏手中。

“姨母,天色已晚,珣先告退。”

崔氏望着大步远去的人影,再看向手中的螭虎纹印章,心情十分复杂。

景珣这样冷情冷性的男子,居然说出和庾绍类似的话。

当年她本不欲成婚,尤其在目睹襄王妃的悲剧后,更是对长安的少年郎毫无兴趣,一心只想寻仙问道、游历山水。

偏偏庾绍长得实在俊美,又锲而不舍追在身后。

每日散值后便去道观,陪她诵经,陪她烹茶……

休沐日陪她爬山,陪她采晨露……

她被缠的实在心烦,碍于先宋国公和父亲的交情,只得回家找父亲。

父亲放下公务,陪她在后花园散步谈心,最后临分别前,见自己还是举棋不定,笑着说了一句。

“映鹤吾儿,自在随心。”

庾绍得知后,将她带去庾氏家庙。

“映娘,苍天在上,我当着庾氏先祖立誓,你永远是自由的,若有一日,你厌倦了我,尽可休夫。”

崔氏望着手中小巧的印章,幽幽叹了口气,起身去望舒院寻庾昭月。

……

望舒院。

庾昭月沐浴完趴在榻上,下巴枕在手背上,面前引枕上摆着那只圆润的玉兔摆件。

她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将它戳倒了,又捡起来放好。

连戳了好几次,她正欲叫暮春熄灯,准备就寝入梦,然后看到崔氏的身影。

庾昭月一股脑从榻上爬起来,疑惑道:“阿娘,您怎么来了?”

崔氏看着引枕上的玉兔,看着和印章相似的纹理,心头剧烈一跳。

她迅速伸出手。

庾昭月没料到她动作这么快,心一下悬到嗓子眼。

此玉外形跟和阗白玉类似,但是入手温热,阿娘精通玉石雕刻,一拿便知道是西戎暖玉。

西戎暖玉乃西戎王族供奉的圣物,寻常轻易得不到,她此前只在地方志中看过。

庾昭月手指悄然攥紧,紧张的等着崔氏问询。

崔氏感受着指间的温热,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昭昭这件玉兔摆件,和景珣的私印出自同一块玉石。

定定看了几眼玉兔,眸光转向庾昭月。

四目相对,崔氏看到女儿紧张的眼神,责问的话说不出口了。

她在床沿坐下,将玉兔放回庾昭月手里,伸手摸了摸她乌亮的头发。

“阿娘就是来看看你,昭昭,一眨眼你都长这么大,长成一个正直善良的小娘子,阿娘觉得特别高兴。”

庾昭月一颗心七上八下,对上她宠溺柔和的眸光,迟疑着问道:“阿娘,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崔氏沉默良久,在她忐忑的眼神中,轻轻点头。

庾昭月失手将玉兔掉落在榻上,立刻起身跪好,语气哽咽道:“阿娘,是儿不孝!”

“昭昭,若阿娘让你们分开……”崔氏试着问道。

庾昭月心头一紧,眼尾那滴要落不落的泪珠,瞬间滑落下来。

“阿娘,儿心悦于他。”

崔氏硬着心肠移开眼。

“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襄王争储失败,他就会步入废太子的后尘,被流放苦寒之地,提心吊胆活一辈子。

你这一辈子都没有吃过苦,能忍受这样的生活吗?”

庾昭月鼻头一酸,泪意更加汹涌。

“阿娘,我想过的,他身份那样敏感,我不该与他有任何交集。

可是我努力过,却还是失败了。

阿娘,儿实在不孝,让您失望了。”

崔氏一想到女儿无数个夜晚,自己权衡克制自己感情,心口就觉得疼。

她伸手将庾昭月揽在怀里。

“昭昭,你没有让阿娘失望,相反,你时常让阿娘感到骄傲,你才十六岁,已经做得极好。”

庾昭月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泪眼朦胧的抬起头:“阿娘,您不怪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