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只见到云挽看了他一会儿后，又垂下眸子去，通身的倔强一瞬间都卸了，低声恭顺说：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怕自己不懂规矩冲撞了菡妃娘娘，才想请陛下开恩，允准奴婢先去内侍省学一学二等宫女该怎么做，奴婢……能得菡妃娘娘和陛下的赏识，从粗使宫女升做二等宫女只觉得莫大的荣幸。”
云挽整颗心都拉扯着痛。
可是冲动说完较劲的话后，她便开始后悔懊恼，怪自己竟敢忘了身份，忘了萧峥本就是为了羞辱她才将她留在宫里……
她……哪儿有资格跟萧峥叫板，更何况，还是当着秦青岚的面……
所以她飞快的收敛起来，将满心酸楚都锁得死死的，反复告诫自己只是个奴婢，便好似可以不在意那些痛楚了。
萧峥听得这话心头一滞。
脑中仿佛空白，片刻后才冷冽道：“看来去浆洗局待了一阵后，你果然是乖觉了不少，不过，既然菡妃想要你作陪，那你也就不必去内侍省了，朕今日就安排教养嬷嬷来，好好教教你，若是你学过之后还不知分寸，那可别怪朕心狠！”
云挽听出他话中仍有怒火，当即更恭顺了些，匍匐磕了一个头，“奴婢多谢陛下体恤。”
萧峥咬牙盯着她，明明满肚子的火气，可就是无处可发！
好一会儿，才冷哼一声，重新埋头吃饭。
云挽察觉落在身上那道要杀人似的目光终于没了，才悄悄舒了口气，起身小心翼翼给秦青岚布菜，这次，她全按照秦青岚的喜好来。
却没多一会儿，萧峥又将筷子一放，对秦青岚柔声说：“朕还有些奏折得批，就不多陪你了，你用完膳后好好歇着，朕晚上再过来。”
云挽夹菜的手微微一抖。
晚上过来……便是要宠幸秦青岚了吧？
虽然之前就听说萧峥宠幸了李春茹，她心中也十分不好过，可是……李春茹和秦青岚不一样。
萧峥宠幸李春茹，甚至宠幸其他人，她都可以安慰自己说是局势，是责任，是得给前朝那些大臣们面子……
可秦青岚……
秦青岚也是顿了顿。
本以为方才俩人僵持成那样，萧峥应该暂时没心肠再试探云挽了，可没想到……
这人，还真是执拗得过分！
但她只得放下筷子恭顺应着，还配合着嘱咐萧峥注意休息，别太辛苦……
好不容易将萧峥送走，秦青岚坐回餐桌前却是彻底没了食欲。
可她看到一旁规规矩矩立着的云挽，想了想还是说：“挽挽，你也累了，就来陪我一起吃些吧？”
“奴婢不敢。”
云挽想也没想就屈膝下去，声音平静到听不出任何情绪。
秦青岚看她这模样心头一堵，无比的怀念从前和她一块肆意嬉戏的时候。
“陛下已经走了，这里也没有外人，凌霜和沉香你知道的，是自幼陪我长大的，绝不会将消息泄露出去，所以你不必再这么谨慎，我待你，也和从前没有分别，而且我还有好些话想跟你说呢，不如就一边吃一边聊，如何？”
她说着就去拉云挽。
云挽下意识躲了躲，却又赶紧止住。
对身份的警惕，不敢行差踏错的念头似乎已经刻进了她骨子里，即便秦青岚说不会有外人知道，她也仍旧无法和从前一样放松……
秦青岚心疼极了，拉着她便将她摁在了椅子上。
沉香立刻呈上新的碗筷菜碟，在秦青岚的眼神示意下，乖巧问：“郭姑娘想用些什么？奴婢记得，您的饮食也偏清淡，不如先尝尝这道瑶柱煨冬笋？”
“瞧瞧，沉香都还惦记着你的喜好呢！”
秦青岚脸上露出宠溺的笑容，温和至极看着云挽。
云挽拧巴了一上午的心不由得松动，却又因为那些还没想明白的事情，以及不好问出口的话而无法直视秦青岚。
她垂眸轻轻说了一声：“多谢娘娘关怀。”
……
她说完后，只觉得气氛更尴尬了些，也不知该做什么说什么才好，索性拿起筷子，小口小口的咀嚼着沉香给她夹来的菜。
她已经许久没吃过这样精致可口的菜肴了，可这菜越是好吃，她心中却越是难捱。
秦青岚就这么看着她，见她如此小心翼翼，和记忆中那个明亮活泼的少女判若两人，终究还是忍不住问：“挽挽，你可以告诉我，当年为何要嫁给废太子么？”
云挽通身一僵。
“当年我给你回过信，但南疆路远，恐怕你没来得及收到就起了变故，这些年……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毕竟，你与陛下曾经是那般要好……”
秦青岚话里满是感慨。
可云挽却听得刺耳得很。
她想起曾经那些和秦青岚一同经历的快乐，也想起了，今日秦青岚对萧峥那亲昵的态度……
心中满是恍惚。
被幽禁于别宫那三年里，她时常想象着若能再见到秦青岚，要如何跟秦青岚倾诉，而秦青岚定会理解她对萧峥的苦心，也定会豁达的劝她，她
甚至想象，若能重见天日，她定要去南疆找秦青岚，与秦青岚一起策马驰骋，无拘无束……
可如今，秦青岚就在她面前，看着她的神色满是真切和心疼，而她的心却好似变了，她再无法和从前一样那么信任秦青岚，也无法再和从一样期待秦青岚……
纵使她有满肚子的话想说，也根本不知从何说起，又该说到什么地步……
“挽挽？”
秦青岚说完见她愣神，轻轻唤了一声，像是生怕吓着她一样。
云挽压下心中纠结，浅浅笑了笑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娘娘何必再为此费神。”
秦青岚见她不肯直说反而更加执拗，“挽挽，我是关心你，我想知道原因，也许我能劝说陛下……”
“娘娘不必费心了，该说的话奴婢都跟陛下说过了，可陛下在意的并不是原因，而是结果，而奴婢……现如今也知道应该拎清自己的身份，不敢再和陛下提从前了。”
云挽下意识抗拒着，不愿轻易就又对萧峥生出期待。
她已经期待了太多次，也失望了太多次……
她只盼着自己的心可以再冷硬一些，可以丝毫不在意萧峥，或许，只有这样才能好好活下去，就像，邓海说的那样。
她说完便起身，屈膝行礼道：“奴婢多谢娘娘关心，但奴婢终究是宫女，不敢在娘娘的饭桌上久留……”
“挽挽！”
秦青岚脾气上来，拉着她问：“我不愿见到你这样，你心中有什么委屈只管告诉我，我定会跟陛下澄清的！”
她虽然碍于萧峥的命令，不敢将萧峥的打算告诉云挽，可她还不能去说服萧峥么？
总得有个人先低了头，才能重修旧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