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林啭音自在屋内弄些花草,便是一阵银铃串炮般笑声顺着风儿钻来,但见林逾川推开居门,笑得是上气不接下气:
“娘亲……咯咯咯……娘亲,笑死川儿了,大哥哥他……咯咯咯咯咯……大哥哥被爹爹煮熟了,咯咯咯!”
“川儿,女孩子家注意仪表,笑不露齿需得噤声,提袖遮唇舒眉绽靥,哪有你这般笑法。”林逾川便憋住不笑,提起袖子将一整个面庞盖住,忍住一时许是当时所见太过滑稽,又在纱袖之下笑得乱颤。
林啭音摇了摇头,将林逾川抱来捏了下鼻尖,“你爹爹可不曾将大哥哥煮熟,那是沸汤镬煮之法,用高温催动药力以便更好融进人体,同时得锻体之效,你爹爹他是在医人哩。”
“咯咯咯…娘亲,川儿都闻到肉香了,再且大哥哥衣服都被煮烂了,医人是此等医法吗?”
一句听来林啭音大惊失色,不顾侍弄中的花草自顾出居朝居后坡上奔去:坏了!当是夫君还记恨着花万剑,以往小些碎事夫君向来能忍,眼下是沾到我了怕是失了计较拿汪毓出气,有伤大局可是不该,心中焦急一路小跑,不多时一口半丈长宽之青铜巨镬挡在身前,镬足下烧着柴火正旺,盛内沸水咕咕冒着热气,这般温度莫说是人,便是皮肉厚些的狮虎象来,怕是都会被煮熟。探着头伸去,见镬内蒸汽正烈,稍微靠近热气熏人如何看得真切,远远着眼去似是未有活人于其内。
“夫君,汪毓呢?”已有哭音。
“汪毓?”偏是司徒海棠一副无所谓之相,正举着一根硕大腿骨嚼啖着上头的肉,“咋了?”
“咋了?”林啭音扑来扯丢掉司徒海棠擎着的腿骨,司徒海棠看了眼被弃掉的肉,一时惋惜惊呼出声:“何也?”
“罪择罪主祸不及旁人,你堂堂种花人何必为难一个晚辈,还竟于我目前嚼啖人肉,此非人相!”林啭音啼哭起来,贴在司徒海棠胸前便是捶打。
司徒海棠倒也不避,只是昂着首看向林啭音:“夫人,何出此言,我怎的听不懂了?”
“你听不懂,那我问你,汪毓呢?”
“林谷主,汪毓在此处。”
只见汪毓自镬后绕出,身着黑衣不是先前那套,拱手作揖而立。
林啭音楞于当场,木讷一番小声对司徒海棠道:“川儿说闻到肉香,又言你将汪毓衣物煮烂,我当你记恨花万剑转而施恶于他徒弟,哎,我可真是……”
“你呀!”司徒海棠探指拭去林啭音眼角泪花,柔声呵斥道:“于你心中,你夫君是那个烹人食肉的魔头么?”
“自然不是。”林啭音嘻嘻笑来抱住司徒海棠,在他胸前蹭了蹭。
“汪兄弟,夫人与我闹笑呢,你莫要见怪,我们私下两人一向爱玩。”
“不敢,如此恩爱实在神仙眷侣,羡煞旁人,汪毓祝福启上。”
“那这肉与……”林啭音离了司徒海棠胸膛,一脸疑惑指向汪毓。
“此事说来也颇为好笑,叫汪小兄弟汲些水来打算熬药,不曾想他认不得饮泉,却是担了几桶锁心弃世草染过的毒泉水来倒下,这一泡去可不是叫身上衣服都被煮了?我叫他换过衣物再去担水,恰巧路上猎来小鹿,正是新鲜我便开镬烹了,滋味颇妙,只是上好的后腿被夫人打掉了有些可惜。”司徒海棠咂了咂嘴,似在回味,“幸是镬内还有些,你可别说,用这新镬炖出来的鹿肉汤,妙极!对了,那川儿又是如何与你说得?”
“不提也罢。”林啭音撇了撇嘴,“准又是躲在哪处偷偷窥了大概便回来加油添醋乱说,唯恐不嫌事大,哎,我已遭过多次哄骗,不曾想还是不长记性。”
“说明夫人性良淳朴,好事好事。”
“信你说得,我既是性良淳朴,那么川儿爱哄人,却是随了谁。”说着掐向司徒海棠腰间,司徒海棠避而不受:“夫人该是离了此处,后来几日我与汪小兄弟不便下坡,食宿便在此处,你差了川儿送几套换洗衣物来过,也就不要再来坡上了。”
“嗯。”林啭音收了戏谑,转身与汪毓回了个礼便就下坡。
“夫人!鹿肉可吃!”司徒海棠探手伸向沸镬点点提提,口中嚎叫:“哦,烫也!烫也!”,不多时捞出满满一堆肉,拿来一旁竹碗盛过再取了碗汤,乐呵呵追林啭音去。
饶是口中讨饶嫌烫,汪毓却看出司徒海棠双手仍呈肉色,不见半丝烫红。
肉既捞过,衣且赍来,司徒海棠吩咐汪毓攀入了镬,此时镬内浓褐汤及脖颈,汪毓一旦攀入,便觉上万成千股细流直往骨里钻,不多时汗豆淌出。
司徒海棠踢开烧得正旺的大柴,只留些细枝小火在镬足下慢慢烤着,离有一时捧来不知何处赍得的麻棚搭在汪毓顶上,一棚架过,多时下来蒸汽燎人只当身在火炉,若是寻常烫热倒也可忍,奈何沸汤催了镬内药材药性,药性刚猛入得汪毓体内直催得他头晕脑眩欲是呕吐,周身筋脉也是胀痛得紧,一时如千万蚂蚁爬过撕咬,痒且痛来,忍不住轻哼出声。
“千
锤百炼方出真丹,玉汝于成得显真龙,汪小兄弟,要是扛不住了,可与我说莫要捱挺。”
“司徒前辈但施便是,叫出声的不是好汉,先时那些苦都遭了,眼下又算得什么,远还扛得住。”
“好!”司徒海棠抚掌出声,“你自镬内泡煮,此药药力刚猛少说三日多则旬许方能渗透,闭目调息莫管外事。成与不成全靠头遭,若能抗住后事事半功倍,若扛不得事倍功半不说,医好后未必胜过先前。”
汪毓缄口不言,闭目只顾内审,虽此时气府不见半丝流气,筋络也与先前无有两般,但总觉迹象鲜活且是好转,四下跳动莫不渴求着甘霖,一片枯木逢春新生之景,可堪道喜。
司徒海棠自顾于一旁护法,架口铁锅便是烹食煮肉熬汤煎药均在此为之,汪毓除了食解之外,便在镬内泡着,每日辰时戌时再得汤药内服,如此日复一日,六天已过,林啭音与林逾川均不曾上坡来搅。
待第七日时,镬内褐色不再但见墨黑,若淤泥板结臭气熏天,汪毓屏息口息轮而换之方能捱过。午时即到,司徒海棠探手欲将汪毓提起:“可出来吧!”只觉坠力颇沉一时曳拽不得,汪毓欲将使力可被药泥裹住四肢上下躯俱动不得,如何发力,“好效来,竟硬塑若此盔甲一般,汪小子,可喜!”司徒海棠双掌夹于汪毓双颊,“咬紧牙,发力了!”
音消力发,汪毓只觉头颅似被吊起一般险是离了胸腔而去,一时喉间梗物眼目黑去,待回过神来已是瘫倒在镬外的草坡上,双手捂来喉咙只是欲吐,衣裳臭不可闻竟是生虫,且有蚊蝇围将飞来,耳面肘足衣褶露处俱是黑渍,汪毓此相可是狼狈。
“洗了去吧,我也换过药且是下一疗程。”
汪毓临了镬处便要扛起,司徒海棠阻了他:“你自顾去换洗,洁镬事处不须你管。”
“此镬料是极沉,凭前辈一人之力能否般得?且不说还得清理镬内药污。”
“自去便是,我如何将其搬来也就如何清理去。”
汪毓道了声谢,于旁拿了套衣物便去坡下寻处山泉清洗。来时也带过几套衣服,可因司徒海棠炼法颇野实耗衣物,除了特制能捱锁心弃世草毒水一套,其余皆废臭,眼下便是囫囵借的司徒海棠的几套,言说借,倒也无法再还——既是穿过脏臭至极,只能丢过,幸是二人体型想去不大且衣物颇多,一时也无计较。
目着汪毓下坡远去身影,司徒海棠自语道:“想不得我竟也有为旁人磨煞双手的一天。”深提一气,一足蹬在镬肚之上,铁镬着力沉闷吟声颤起,复施一足只见铁镬整个高高腾起于目前,双手攀住其中两足,运气于掌一声喝出,但见铁镬在司徒海棠掌中急速转起,掌既发力铁镬转也愈剧,已有些不粘壁之污渍泼出。
“起!”双掌猛推镬底将其拍至半空,镬身残些余力自顾转着,又得外力更位再是颠倒过来——镬口朝下悬置半空,且巧力发至铁镬一时滞于此处便不升降,司徒海棠跃出至此双掌捏拳左右取势快速出拳,眨眼间拳去十又七八,每一拳击在镬身便是“叮叮通通”铸铁之音,随音而落的是一滩滩一块块污泥块结,落雨一般纷纷卷到四处。呼吸之间镬身承力不再呈了落势,司徒海棠双足互蹬借力翻身压到铁镬底处,随了铁镬一同摔于地面,便又听一震耳欲聋“轰——”之巨音,镬口扣地又是一大处药块掉下。如此两三下来,镬内坚壁板结不再。
扶镬端正,司徒海棠缸内取了几瓢水泼向铁镬正欲清洗,怎料水将至其上只听“咔嚓”一声,镬身竟是裂开一道口子,头皮一激改泼为拭小心翼翼正将点擦着镬身,不奈指头施力点去只一下,铁镬如熟透的烂瓜自中“嘭”的炸为两半几碎。
“嘿!”
司徒海棠将崩来用手接住的镬片狠狠掷于地面,“什么新镬,如此不牢固也不经用,我还未使力都已碎了。”许是心虚,“未使力”三字中气明显不足,探头看了看四下无人,口中呢喃:“幸好夫人不在此处,不然又要挨骂。”匆匆捧起镬片奔到坡后林里埋下,一番处置去了,脚下倒也干净,除了些药渍看不出碎镬的迹象。又是匆匆托来另一新镬摆下,于内盛上清泉撒药泡着,此番不用火煮。
“幸是镬多,耐得住造。”
不多时汪毓回此,看向镬内一片清澈,忍不住赞到:“司徒前辈果真神人,此镬与新镬何异?该是如何洗得可也教教我。”
司徒海棠嗯过一声也不赘述,只说:“熟能生巧,日后再说。”
汪毓点头道是,只又欲往镬中泡下,却被司徒海棠阻得:
“磨刀不误砍柴工,先顾好肚子,余下的且是硬茬慢慢来过。”
架锅煮了些吃食,汪毓伸了个懒腰舒展了番筋骨,又去镬中泡下。
是番药材浸过却不似先前那般浓褐,红且生艳,汪毓瞧着心头犯怵,仍得乖乖闭目养息,幸是脉络舒缓不少且有气息活迹,一时欣慰想着便再有什么苦事熬不得?
“汪小兄弟,怕得蚁虫活蜂吗?”
“蚁……什么?”
汪毓虽是听得却一时未能领悟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