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周围搜查仔细,闹出恁大动静,可不能叫柳剑派的崽子们给逃了!”
掠来又一众黑袍人,为首的提溜一杆铁鞭,望着身前燃尽的茅草焦土,鞭尖挑拨着草炭,面色凝重:“我铜手堂的弟兄们啊,一路好走,陈莫新这便替你们报仇了去!”
…………
“汪公子,汪公子!”
燕鸣莺啭般清脆女音传入耳中,汪毓睁开双眼,觉自躺卧花草间,股股清新芬芳钻入鼻中,眼前映入柳静芝焦急面庞,微微抬手,刺骨疼痛袭来,一时忍压不住,呻吟出来。
“师姐,你莫要折腾汪兄了,他本就伤势过重,我们将他搬运至此一路颠簸,使他几番晕死过去,到现在我仍觉得对他不住,你可叫他好好睡些。”
“死柳珋,就你心疼啊,我也难受。这不是看他睡梦中拧眉咬牙,想叫醒他问问可是疼痛得紧。”
“裹乱呢你!伤重若此如何不疼,还是你来熬汤吧,我守着汪兄。”
“嘁。”轻声不屑,却破天荒不再顶回去,柳静芝轻轻撇去沾至汪毓身上的青草,起身离开了此处。
“汪兄,可能启唇?喝点热鱼汤吧。”柳珋捧一蚌壳蹲于汪毓身前。“放心吧,已背你到先前我俩避处所,眼下应当是安全的。”
小心将汪毓上身扶起靠于石壁,吹了吹鱼汤,慢慢地喂了汪毓喝下鱼汤。
“哎,只可惜汪兄先前予我那龙什么露,被我喝光了,不然灵药若在,何至于教你如此受痛。”趁熟睡之时,柳珋已用清水擦去些许凝血,看着露出的创口血痕,柳珋担忧心切,竟是泪流不止。
汪毓倒也平和泰然,眨了眨眼示意无需担心,自己这一年来,所受的皮外伤、吐出去的血何曾少了,可哪次不是安然无恙,若说半年前伤重实属技不如人,无奈憋屈,但此次倒是由己拼掉鬼手门一十六人,可谓大获全胜,郁霾之心自是未有,欣喜反倒添上几分,若不是动一下便牵扯全身疼痛处,汪毓都想朗声大笑数番。
“哎,汪兄此前教训得是,人烟所至非皆柳剑派处,我等技微,还是莫要失了方寸,此次若能安全回柳剑派,我定潜心练剑,书我……”踌躇一番,皱眉狠下决心:“我便不再碰书,何时剑术登堂入室能帮得汪兄,何时再启开我那圣贤文章!”
“啊!柳珋,快来,汤咋没啦?”柳静芝咋咋呼呼,又不知在作何妖,心情本来不错的汪毓一听到她的声音,下意识心头一紧。
“啊,师姐,你炖鱼汤,倒是加水啊,汤已经被滚石烫干了呀?”
“那你为何不嘱咐我要加水?”
“我……我来熬汤吧,你去看护汪兄……你去盯风……师姐,你去那边树下纳凉吧,好好呆着,可别要再裹乱了。”
“哎,柳珋,你也莫要怪我了,我可真当没用,啥都做不好。”柳静芝撅着嘴,踱步到一旁树下,柳珋担心她胡思乱想,正想出声安慰,却见她已就摘花取草编作头环自玩取乐,当下摇了摇头:“女人心啊!难怪书上说,唯女子小人……咳咳。”
汪毓哭笑不得,若说此女心性放在四五岁孩童身上倒真可说是童趣可爱,可这么个十多岁的小姑娘还如此天真无邪不谙世事,倒也稀奇。柳珋看向汪毓,似是明白心中所想,肩膀耸耸,轻声道:“师父师兄们太宠师姐了。”汪毓笑了笑,闭目养伤。
饮过两瓢鱼汤,歇息片刻待疼痛减缓一些,拄了根木拐与柳珋一起迁了居处,另外寻了一处隐秘山洞。洞内躺了两日,靠着先前猎晒剩下的鱼片肉干山参草药,再佐以柳珋趁着夜色收集来的野果,三人倒能勉强果腹。柳静芝这二日内也是懂事许多,不再行娇蛮任性之事,便是呆在洞内编着花环,编得无聊了,就给汪毓拉拉筋骨,不曾想女子力虽小但胜在细腻,竟是按摩正骨的好手,可堪受用,柳静芝便说在自家,爹爹可喜欢叫她捏肩膀了。但只叫柳珋看得,定要推开柳静芝将汪毓护于身后:“师姐下手没轻没重,汪兄细皮嫩肉且身负重伤,如何捏得!”怎么说都不许她靠近,看来于他眼里,汪毓可真是情人眼中的西施完人,皮糙肉厚的庄稼汉块肌倒成了细皮嫩肉的羊脂玉肌。
调养二日,潜水攀援健步如飞已是与常人无异,本就是些剑创镖伤,皮外之苦,覆些药草疼痛褪去了也就不再担忧,气血精元恢复过后,汪毓也就拉着柳剑派两人商讨回派事宜。
“柳珋,出来多时了,我想师兄和爹爹了。”柳静芝抱着膝盖坐在一旁,嘟着小嘴,甚惹人怜。
“柳姑娘思归心切,可以理解,今日晚些,我们便动身吧。此地不宜久待,一则鬼手门终日于周边巡索,就算找不得洞穴,我们外出寻食物也有可能撞见。二则二位当初乃是偷溜出门,此时柳剑派众前辈必然担心得紧,出门寻找二位者定也是不少,但叫他们撞得鬼手门一徒,必然是剑拔弩张,言语若再不和,恐会掀起派别之战。不管如何,我们实陷被动,尽早抽身为好。”
听汪毓一剖析,柳静芝柳珋二人对望一眼,皆颓然低首,当时只顾贪玩享乐,哪会思考许多,现在想来,若是师兄
弟们出门寻找自己碰上鬼手门进而大打出手,门内亲疏血流成河死伤无数,掌门为讨得公道再带师兄们一齐杀上鬼手门门址,倘若遭受暗算或遇变故……二人面白若纸,已是不敢再想,周身渗出一层细密汗珠。
“汪兄,这便动身吧,当真形势危急,拖不得了!”柳珋急得站了起来,一把攥住汪毓的手,手被汗浸湿,可见心头恐慌实甚,柳静芝呆坐一旁,却是无话,泫然欲泣,危急当前,她也晓得轻重。
“莫慌,关心则乱!柳剑派能人辈出,柳叶六剑无一不是以一当十的行家里手,何须我们担心。当下紧要是要护住你俩,使不得被鬼手门捉去,不然,以二位为筹码,便是柳剑派能占上风也要落得下风。待至天黑,我们动身,白日约莫还有两三个时辰,你们养精蓄锐好好休息,此后可能彻夜奔波。我先出去探探路。”佩好铁剑走出洞门,掩好阔叶绿蔓遮住洞口,躬身猫入灌木丛中。
“师姐,你可睡得着?”
“嗯……呼……”呓语呢喃,鼾意正浓。
昨日听柳珋说过,晚间采集野果时候,在周遭某处便撞见了鬼手门,幸得夜间视野受限,不动声色躲于石荫下逃过一劫,回洞后提及此事,仍心有余悸。探查之时倍加上心,十多年的采猎生涯铸就汪毓一身本领,窜于木林山间,如鱼入水流莫不迅疾,攀至多方枝头,于高处打量着地面,但见绿海翻腾一片祥和,并无黑袍身形。奇怪了,难不成搜寻数日不得成果,鬼手门的人失了耐心,回了?汪毓心中猜想,脚下不停再于树间互攀跋向更远处。探过一大圈,仍是未发现鬼手门行迹。
攀坐一突高古松枝上,嚼着松针,闭目养神,休到黄昏临近,云兴霞蔚,复一圈一圈探过,确认再三无异常事端歹人,扛着砍来的野毛桃小枝径自回洞去了。
时迫卯时,晚一分天色便暗一分,待回到崖洞之内,天空便如黑色幕布拉下,除却皓月盘空星辰点点,再无其他光亮。柳静芝柳珋二人已醒,劲装束拳行囊裹身,汪毓将桃枝扔至地面,拾取了枝头几颗小桃,用膀上布衣擦了擦,一口咬下。
“刚熟的小毛桃,滋味兴许不会太好,二位挑拣些食了果腹,这便出发吧。”
柳静芝咬了一口,酸涩苦味一齐钻入舌根,独独没有甜味,一口吐掉桃肉,皱着眉头将毛桃扔掉,模糊辨得眼前食桃场景,柳珋口中已是分泌涎水,憋住气连咬数口快速将一毛桃咽下。
“还好,没想象中难吃,师姐,屏住气吃过几个吧,我们身周已无食粮,便就靠此补充体力,不然如何撑到明日。”
皱着眉头,柳静芝不情不愿捏过毛桃,也是囫囵几下吞咽了下去。
“在外食宿,不谈享受,走吧。”汪毓扯开洞口枝叶门帘,打头走了出去,柳静芝柳珋紧跟其后。
披星戴月,荒郊野外且无先路可循,便就靠着汪毓铁剑开路,顶着星辰方位,朝着柳剑派方向一步一步踏去。夜路难行,开始时些新鲜感兴奋感并加,柳静芝行得倒是欢畅,走不多时脚底板疼痛袭来,先前水泡还未好痊,速度慢了不少,复行两个时辰,只觉身边草过皆草,木绕皆木,景乏单调千篇一律,再者夜色摧使且为保隐蔽行路汪毓一路未曾开腔,很快困意裹来,走得颠颠撞撞便就差栽倒于地。柳珋也好不多少,勉强跟上汪毓脚程,但困意乏意裹来,也是身形晃动。
唉,如此怎可再行!心头暗叹一口气,扶住柳静芝柳珋,半拖半推带至一野油菜花田,将二人藏于其间,小声说道
“柳兄,柳姑娘,你们小憩片刻,我们务必要趁着天色未亮,再行些路程。”
柳静芝却不搭话,刚沾地面倒头就睡,也顾不得土间脏臭。
“嗯,是极……汪兄,你让我眯一会则是,眯一会……再将我叫醒。”柳珋含糊发音,眼皮直撩,也是一头栽了下去。
汪毓心头悬起一块又一块大石——这二人怎会如此不叫人省心,白日还让他俩睡些,这倒好,夜还未深一个个困得不行,沾地便着,怕是此夜别想再将他们喊醒。夜间隐于花田当算安全,可天但放晓,三席人衣如何能隐匿于这碧绿金黄花海中,可不就引人眼目了么。当下忧心忡忡,掐算着时辰,想着不论如何也要将二位喊醒。
焦急万分之际,身后裹来两只大手,一只捂住自己口鼻发声不得,另一只锁住自己双臂动弹不得,双手再齐发力将自己按至贴服地面,双腿也被踩住,谈何反抗。
“休要做声,毋伤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