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针临颊避是不及,眼见要满捱得此下真成个人皮的刺猬,汪毓心头生怕颅内一片空白,是足凝不动半步难退,当时闻得铜铃般清脆女声:
“当心!”
芳香入鼻旖旎乱心,只见身前奔来一婀娜身姿,翩翩衣袂仙家姊,莹莹琼霞天上姬,长剑盈握宛若飘带,旋搅回转拨动漪漪,似一道流幕遮护于前,尽将飞针格开。只见柳静芝扶住将要跌倾去的汪毓,护去身前,右手握剑戳朝皮卞齐一势:
“公子,我来助你。”
彼时虽得化去一击,形势却不乐观,柳静芝翘挺的鼻尖泌满汗珠,恐极之下兀自喘着难止的粗气,实不曾想汪毓竟也顷刻间败下阵来,先前只当高人好手来救,欣喜多有庆幸一时,正念着得道多助我宗厚荫,自承多福不叫老天亡我,可此眼下,欣喜不再庆幸消散,面沉如水只是凝重:怎番捱得?诚如此说,是便仅剩柳静芝尚有余力,汪毓却肩头火辣辣铁烙汤泼一般刺痛,瘴毒扩去了四肢正往着心口处去,整身听不得使唤且如发着癫疯般抽搐痉挛,两臂颓颓已难提剑,何谈剑气。
“两个不经事的娃娃,倒想激出点水花,可笑可笑。”料得此二人不成气候,候知客与皮卞齐互视过吐了嗤笑,也去戒心,实则汪毓这般远算不得行家里手,哪里却撞进来这么个不知死活的黄毛小子,也敢逞能。辄见侯知客收了拳脚席地而坐:“不急不急,眼下何须杀得,待我慢慢套话,皮钩子,你同这个使剑的小子有何新仇有何旧怨,且顾着慢慢盘戏,我不插手。”时几番激斗已引得一帮好事喜闹的住户心痒,再忍不得戳开了纸窗纷纷把目投去且顾着看。
“江湖恩怨于江湖了,莫归客战不纳看闲观戏的好事人,各位边上看客可曾看够?若是尚觉不甚过瘾,来堂中近观如何,侯某一一奉陪。”候知客提气发声响若洪钟,捏拳也将气浪掀出惊得尘飞萝飘,吓得作壁上观的住户纷纷阖上门窗堵了纸帘,怎敢再看。
“嘿嘿嘿,兀那小子,是否还存了侥幸盼人来救?”皮卞齐捏着尖嗓搦着钢钩欺去汪毓那处,笑道:“但是敢来照单全收!实不瞒你,郭护法今夜挪尊不久便至,待得亲临真至,便你嘴硬胜铁性拗如钢,也不怕你不张口来,咱们护法大把的逼问手段,啧啧啧,糟了苦了小子,我赢不赢你,我欺不欺你,又当如何,自有天收。”转头又道:“哎,猴子,你目着这使剑的小白脸,可像是万剑宗的人?”
“不太像,万剑宗弟子的根骨不说绝艳也远超寻常,剑气不提剑招绝不会如此孱弱,不该几下交不得手却是如此败法,此子却真真是个不得基本功的门外汉来。可要我评来却不好说,许是偷了师成个一招半式的出来张扬。”侯知客束了束拳带,也是朦胧神色。
单论乎于剑,此龄此境此岁此途,汪毓之于剑气化形修为实堪小成,同岁中无人可出得其右,承得剑资过人老天浇筑,又经五年磨砺玉汝于成,血汗厚茧断然做不得伪,汪毓盛力之下的一击飞剑,料得无有几位胆敢硬接。惜苦于无师无派,也无点拨也无章法,当日花万剑教授运气流法多少带有揠苗助长之嫌,离去之后再无旁人可教,汪毓只便自悟,井中之蛙闭门造车也,殚精竭虑问心求己也,自陷厄牢山穷水尽也,大彻大悟柳暗花明也,全然自修,后时便说无师自通也不为过。没有派内切磋砥砺不得宗里纠错革新,精益求精已是不能,便是实打实的剑来刀往的真斗也得不几何。此却如何,一旦剑气落败汪毓也当是没什么后着可续,剑招拳法刀枪棍棒?一概不会。眼下可不就吃了多缺实战的亏,只叫偷袭毒得身苦,所以且不说候知客皮卞齐,谁真觉得万剑宗会培养出汪毓这么个华却不实败絮其中的花架子。
“管他是与不是,叫他吃了苦头出气了便罢,那日虚张声势吓煞我来不曾收下的性命,今日可再留不得了。”皮卞齐又堆起狞笑,也问汪毓道:“嘿,小子!你先前所问这些个柳剑派的可是认得花万剑。怎么,你与同万剑宗当真有些渊源?那也不怕,且告诉你,莫说以往,自当五年前这个花万剑败于我鬼手门之下,是届绝剑早就不该是他!绝剑既败,南派武林便当易主,万剑宗柳剑派昨日黄花怎值一提,鬼手门当立方才是南派的首宗,你却不知?”皮卞齐神色嚣张睥睨汪毓,汪毓不见怵也瞪视了回去,怎叫一时气发牵激得伤痛,龇牙咧嘴满面苦相。柳静芝经此言语所吓花容失色一如新纸惨白,如何敢信,得柳子瑾出言相慰:“师妹莫要听其虚张声势,万剑宗如何根底却能被这区区的鬼手门取代,是便花伯伯再不济刃得三四五个卫都的本事还有,普天万剑剑魁姓花乃武林既定,凭这几只瓦犬也配诋毁万剑宗威名?”柳静芝这才缓过。
皮卞齐叫柳子瑾这一番话呛的气起,却是不忿,又道:“小子,你孤陋寡闻我诚不怪你,怜你只是个闭门造车的庸人,岂不知我门主……”
“皮堂主,低语!何事都往外说,当真不要命了么!”侯知客当即蹿将起,出声来打断了皮卞齐。
皮卞齐先是一怔,惊惧时红了面,却顾觑了四周不见旁人,笑言道:“死猴子,你怎的如此胆小,眼前数位不过死人耳,何惧之有?便
就说了,莫归客栈是我鬼手门的地界,我看谁是嫌命长胆敢搬弄口舌!”言罢抢步上了木梯,对着四壁掩门的房客嚷道:“有敢说的眼下便说,开得窗来叫老爷辨辨,我看看是谁不怕!”门窗紧阖哪里回应来。
听话至此汪毓知得事态严峻,且不知那个什么郭护法奔赴时怎般杀招,这鬼手门暗中又布着怎样的棋,只眼前目下侯知客皮卞齐二人,他自斗不过凶多吉少也是。当即搭臂捂肩似是捱痛,时也顺将何些塞入口中只小口嚼着,却不声张,柳静芝聪慧机敏,目及于此挡去汪毓身前叫他自顾去嚼。汪毓佯装力竭单膝跪地,却任垂下一臂随意摆出搭去柳子瑾身上,以臂为引恰正用着花万剑当日所授剑诀流功之法,将内力输于其身。内力源源不断正来,涸久枯毒的筋脉复明,清明舒畅很快压住颓颓之势,柳子瑾明汪毓之意,集气蓄力吐纳敛息,只等破釜沉舟一击。
得柳静芝遮挡视线,又且汪毓散臂随意漫不经心,一行伏地颓颓,鬼手门二位自是不会多疑,只当眼前五人真如待宰的羔羊。
静默多时突闻汪毓发声:“甘草黄岑,候堂主,你可知晓是何物?”一语炸开却如巨石落潭立激千尺浪,候知客闪身已出,将肩上的小猴丢向汪毓,“皮钩子,快将动手玩不得了,柳剑派留一个绑起来榨油,其余的尽杀了。”
“杀便杀了,老子也烦。”爪片已散,皮卞齐掏出钢钩,只朝着柳静芝挂去。
“拐手飞剑,惊鸿一掷!”汪毓将囊中六剑尽数取出,拐手连击势大力沉,剑若银线前后相衔且是不断,剑身青芒翩跹闪动,剑尖破空撕扯爆鸣呼呼生威。如是银河落九天,且当雷霆震山岳,谁道炼炉搬来此,原是尘间真剑仙。
“噗噗噗噗噗噗。”
只闻六声闷响,来取柳静芝的的皮卞齐已被六柄短剑戳穿,剑透彼身后力不颓,纷纷钉去了木柱之中。可怜皮卞齐不可一世先时嚣张更跋扈,眼下也是泄了气的刺豚何见半分威风,瞪大的双目顿失生机,胸前汩汩绛流也涌,口中兀自叨着:“此子怎敢……怎敢……”颓然倒下。便是人畜无害琼花玉兔,得逼急时尚有撕咬之能,他又哪里想得到,汪毓还有如此凌厉的六把飞剑正待取势。
“我便说得,你奈我何。”汪毓小声道,笑意抹来面颊。
倏然也是电光石火间,只六剑飞钉木柱之际,小猴跃至来时,探爪正挠。候知客目得皮卞齐死于当场再无活息,怒上心头大吼一声激得势起,双臂大展疾步奔来,抡拳砸去。爪拳顷刻便至,危急当前柳静芝俯身便躲,汪毓身前得有空出,先前躲于柳静芝身后以人身为掩掷出六柄飞剑,眼下人去剑去,当无后手,收力回身不及,纳气归剑不能,眼见便要被四拳砸上。
一袭青衫跃起闪将来,搦一柄柳剑“刷刷刷”数剑出得,只见银光白练上下翻飞,数股绵流剑气迎面也卷,劲罡力显金刚劲,不敌流芒拂水吟。
柳子瑾出剑。
左手捏拳负后,右手握剑斜戳指地,身形纤长青衫儒雅,清风柳叶盈一片,柳叶青锋洋一汪,好不潇洒!
差便被一剑挑开手筋,候知客不敢硬拼,叫回小猴连退数步,喊来黑袍压阵,自却抻臂而向。
“侯兄,交出解药如何?”
真真失了计较,如何颠倒了战局,谁人怎番救了柳剑派这厮,哪里寻将来的解药?百思不得其解,侯知客冷汗渗出,既皮卞齐已死郭护法未至,凭自与同手下这帮,远远不是这个柳子瑾的对手,如之奈何。
话便怎说,天无绝人之路,幸汪毓自小山中长大,寻常植物自是认得,便就是毒性生克也算深谙。被猴爪所挠后,汪毓舐过伤口,血味微苦舌尖麻痹,一时想到客栈内四壁、大厅、庭院种得不少南天竹,猜测若是猴子于此翻越爬玩,那么爪上沾了此竹的毒素未是不可,若猜得时,解便解了,当即将贴身至今的草药捏了几片咬来嚼去,果真疼消,爪尖沾上的毒尚不多许,一时也是解了,此为冥冥神人助也,且幸有二——时间不长中毒尚浅,药囊中又正好有甘草黄岑之物,实可解南天竹之毒!但凡缺一必死无疑,如何天佑运势!所然候知客听得生慌,欲叫皮卞齐急忙去杀。
嚼而化之运法流身,剑气立现,催着青芒也出,汪毓斗志空前。
也把怀中草药尽叫柳子瑾服下,不见毒去,汪毓只得再以内力相输维得柳子瑾力盈,幸柳子瑾且恃自身内力深厚,固得一时剑利。
“此间客栈怕是待不得了,待郭磊到此我独木难支力有不逮,那时我尽殁得如何对得起师父,实我之过也。师妹,师兄求你,你与小兄弟一起,带上两位师弟先去,容我夺回解药,稍便赶来。”
“二师兄……”
“便就听我一回话吧,好吗。我是二师兄呀。”
“真当能逃?你拂水剑中毒至此,凭一人可撑到何时?栈外空处已被我鬼手门围住几层苍蝇难过,任两个娃娃带着两个死人去,能去多远?杀我门皮堂主,我要你血债血偿!”
“那便不走了,你觉得你能躲过我几把飞剑?”汪毓已然背上柳剑派两位弟子,沉重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