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走了一盏茶的工夫,两人彻底离开热闹的街市,进到寻常百姓居住的胡同里。
身后传来脚步声,萧珩抓着她拐了个弯,“这边。”
交错的弄堂似成了迷宫阵法,住宅院墙遮蔽不住身形,几道人影从另一侧闪过。
“往这里。”
被逼着改了好几次道,姜念气息急促,“这是引我们到死路,不能被赶着走。”
萧珩脚步未停,神色镇定,“你放心。”
勾心斗角,姜念还能出几分力气;可真被人追在后头,她毫无还手的能力。
身边男子抓着她闪进一道巷弄,这回,眼前漆黑一片。
“是死胡同。”
萧珩施加在她手上的力道松懈,而她们身后,杂乱沉重的脚步如期而至。
手心被塞入冰凉的物件,她低头一看,是一把匕首,在幽暗夜色中映出寒光。
“躲在里面,不要出来。”
身后约有十余个黑衣人,将窄小巷口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者手中火把高扬,“上!”
姜念后背贴上墙壁,看见萧珩如箭矢一般飞出去,袖间银光一闪,手中多了两把短刃。
为首冲来的两人还未看清他招式,便被一刀封喉,鲜血溅了满墙。
姜念别过头。
巷弄中此起彼伏皆是惨叫,而她只能凭着惨白的月光,偶尔瞥见萧珩起伏的身形。
他动作极快,只攻不防,黑衣人都被他这股劲吓着了,连连后退都逃不过短刃扎进心口、划破喉咙。
姜念也看明白了,这胡同易守难攻,黑衣人最多两个一起上,萧珩毫无后顾之忧。
原来他不是没察觉,而是想好了,就在此处将人一网打尽。
眼见形势不对,同伴倒下的越来越多,出口处两人相视一眼,迅猛后撤。
姜念眼观四路,高喝一声:“别让他们逃!”
萧珩还在与四人缠斗,不过片刻,那二人已逃到巷口,眼看就能散入错落弄堂中。
而萧珩并未追,两柄短刃脱手飞出,换回两道整齐闷哼。
十余名黑衣人,没有一个逃出这道死胡同。
姜念悬着的心落地,攥着匕首的手心冷汗涔涔,贴着墙壁的身子没一点知觉。
那些人是冲谁来的?自己,还是萧珩?
窄小巷弄的尽头,少年人只余一道身影,俯身拔出扎在人后背的短刃。
随后,又一刀一刀,一路割断横七竖八躺着的,每具尸体的脖子。
硬物刺穿皮肉的声响,从不适,到麻木习惯。
姜念望着眼前人,仿佛第一回认识他。
“不留个活口吗?”她努力控制颤抖的声线。
“我知晓是谁。”而他的声音似沾着未凉的血,隐隐喧嚣。
姜念还想知道什么,可她不敢问,也不愿问了。
身前伸来一只手,她慌忙后退,却发觉只是个熟悉的纸盒。
仰起头,又对上少年人染血的面庞。
“不吃了吗?”
外头十余人尸骨未寒,他究竟杀过多少人,才能在这时候平静地递上一盒点心,问她还吃不吃。
她以为萧珩的心思不难猜,可如今看来,是她错了。
姜念把盒子推回去,掏出自己的手帕,抬手擦拭他面上的血迹。
巷子里血腥气很重,叫她一阵阵不适,伸出的手却很稳。
这是萧珩第一回正经碰到她,垂眼瞧着她专注的神色,怔愣原地一动不动。
“好了。”
姜念攥着那方染血的帕子,想丢了,又觉得不能丢在这儿。
男子手快接过,她也没有异议。
随后男子便又牵着她,绕过尸群朝外走。
她一点不敢低头,忽然踩到某人的手,惊得她顾不上任何,慌忙抱住男子后背。
“你害怕吗?”男子小心问。
姜念都要哭了,“你觉得呢?”
萧珩似乎转了个弯,才品出她的答复是害怕。
“别担心,都死了。”
这下她欲哭无泪,就是因为死了才可怕啊!
一到开阔处她胃里翻江倒海,猛地扶住墙,似是要把今夜唯一下肚的几块红豆糕吐出来,却又只是干呕,什么都吐不出来。
萧珩无措地立在她身后,想帮帮她,却不知该如何下手。
轻微的脚步声在不远处汇合,他转头,瞥见了自己最最熟悉的一身装扮。
玄铁面具,和几乎隐匿夜色中的黑衣。
不用说,这些人一定是来找姜念的。
“回侯府吧,”他用身体挡住姜念的视线,“我带你回去,没人能把你抢走。”
姜念昏昏沉沉点头,脱离危险,腿脚却反而失了力气。
“我背你。”
那几名玄衣卫上前查看一番,确认人都死了之后,只是悄然跟在两人身后。
萧珩也很清楚,天卫军若非情急,是不会露面的。
等他们回到宣平侯府已近亥时,侯夫人的院子里却仍
旧灯火通明,梧桐随她一同在等消息。
回话的天卫军,和通传的小厮几乎是一同来的。
随后便是萧珩背着精神不佳的少女,进到了侯夫人的屋里。
萧珩身上沾了不少血迹,唯独一张带着疤痕的脸还算干净。
侯夫人不担心他,也不顾什么身份礼法,亲自上前查看姜念。
“有没有事?”
危急时刻想不了那么多,姜念是路上缓过神,脑中不断穿梭着刀刃刺破皮肉的声音,还有自己鞋底碾过死人手掌的触感。
被人放下,到了有光亮的地方,她才惊觉萧珩身上那么多血,忙去查看自己的衣裙,却是不回话。
萧珩解释:“她似乎,吓着了。”
不用他说侯夫人也知道,只问他:“几个人?”
“十三个。”
每一个,他都亲自割断了喉咙。
侯夫人接过姜念,只叹一句:“难为她了。”
梧桐只能在边上立着,看见小姑娘浑身干干净净,连发髻都还算整齐,这才微微安心。
侯夫人凑近她讲:“回去告诉他,丫头今日过不去了。”
梧桐点点头,并没有多说的意思。
“还能站起来吗?”
姜念点点头,刚站起来,眼前的路就开始晃。
脚下地衣上团簇绣着的红花,总是被她错看成血迹。
她如履薄冰,强撑着走了三步。
最后身子一软,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