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缨眉眼一横,那俏生生的脸蛋儿上哪还有半分刚才的为难之意,有的只剩下愉悦和促狭。
“就算她看出来又怎么样?我本来就不想要这个管家之权,大不了她再收回去,我巴不得呢。”
宋缨给老太太看的账本,自然不是真正的公账。
刚开始接手傅家内务的时候,那公中的账本确实很难看,好几年都是入不敷出的状态。
后来是宋缨想办法开源节流,下手整顿好内务,又将自己名下几个最赚钱的铺子划分到公中去,慢慢才让公中的收益有了起色。
那时候的她没有多想。
只觉得既然嫁过来了,那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所以她没有私心。
可现在想来,那时候的她未免太傻。
既然知道了真心付出早晚会被辜负,那她自然不会再像前世那样,将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去充公了。
将军府。
密室。
赵忠再一次醒来时,发现已经是深夜。
他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嘴唇,望向一边正低着头不知道摆弄什么的林管家,哑声道:“老人家,有没有水?可不可以给我喝口水?”
林管家抬头,看向他,笑道:“想喝水啊,可以啊,说说你的真实身份,还有你进傅家的目的是什么。”
赵忠浑身一僵。
对上林管家那双苍老但丝毫不浑浊的眼睛,莫名的有些心慌。
林管家年轻的时候也是一员猛将。
久经沙场见过血的人,在有意识暴露的情况下,身上自然会带着一股凛冽的煞气。
赵忠虽说也从小
颠沛流离,没过过什么好日子,但他所见识的苦难与鲜血跟林管家比起来还是差远了,因此,只消林管家一个眼神,他便吓得唇色发白。
“你说什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那我再说得清楚一点,你和赵雪儿是什么关系?”
赵忠勉强笑了笑。
“这个夫人上次不是都问我了吗?我说了,我跟她没什么关系,那天晚上纯属误会。”
“哦,这样啊。”
林管家点点头,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若真这样,那就怪不得我们了,原本还想着看在赵姑娘的面子上饶你一命,可你们既然没有关系,那这个人情就不算数了。”
他说着,狞笑了两声,从旁边的架子上抽出一柄长刀,朝赵忠走了过去。
赵忠吓得浑身发抖。
“你做什么?你别乱来!我告诉你我是傅府的人,如果你敢对我做什么,被主君发现他一定饶不了你的!”
林管家哪里会害怕他的话,提着长刀走近,瞧着他那张被吓得煞白的方脸,笑了笑,刀子却并没有抹上他的脖子,反而在他身上比划了两下,一边漫不经心的道:
“你不用跟我说那些,我不听,也不在乎,夫人害怕得罪你家主君,我可不怕,我一个糟老头子什么没经历过,就凭那黄毛小子?呵,他要敢来,我照砍不误。”
说着,刀锋最终横在了赵忠的腰间。
“我听说你是因犯了那事儿被关进来的?管不住下半身的东西,那就别要了,左右丢了这玩意儿你至少还能保住
一条命,你说好不好?”
赵忠瞧着他用刀在自己腰间比划,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不好,我求求你,求你把刀放下,你想知道什么?我说,我全都说!”
林管家不悦的冷笑。
“你这是什么意思?搞得好像我在刑讯逼供一样。”
赵忠欲哭无泪。
你这不是刑讯逼供吗?
赤果果的威胁都摆在眼前了,还装什么装?
赵忠并不蠢。
能顶着一个罪臣之后的身份隐藏在傅宴白身边这么多年,还让向来将自己的仕途看得比性命还重的傅宴白重用他,他自然有自己的过人之处。
所以,宋缨才想到了这个办法。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先将赵忠的心里搞糊涂再说。
人在神智不清的情况下,意志力就会薄弱很多,有许多想套出来的话,自然而然也就轻而易举的套出来了。
赵忠瞧他油盐不进,吓得声音都打了颤,若不是身子被绳子结结实实的绑着,几乎都想跪下去了。
他哭求道:“老人家,你们夫人把我关在这里,并没有让你折磨我啊,我求求你,你放了我好不好?你需不需要钱?我有很多钱的,只要你放了我,我把我的钱都给你!”
林管家挑眉,像是来了兴趣。
“哦?你有很多钱?有多少?”
赵忠见他像是有兴趣,顿时心生希望,连忙道:“我在东大街有两间铺子,家里还有数千两白银,全部给你。”
林管家却冷哼了一声。
“你糊弄鬼呢?你若是这么有钱,至于还去别人府上当
下人?自立门户当个小老板不香吗?”
赵忠:“……”
他要怎么告诉林管家,自己不是没能力自立门户,而是不敢啊。
他的身份就是一个不定时的炸弹,连铺子都不是挂在自己名下,而是委托了两个信得过的掌柜,将铺子过在他们名下,自己只在幕后收钱而已。
他又哪敢去官府申请公文,自立门户呢。
赵忠叹了口气。
“你若不信,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东大街的铺子就在护城河旁边,第三条巷子最里边的那两个,我家里的钱放在床头底下,有一个小箱笼,那里面装着我的全部家当,只要你把我放了,这些你都可以拿走。”
林管家像是被他说动了心,拈了拈胡须,狐疑的道:“真的?”
赵忠点头如捣蒜。
“你家在哪儿?”
“春林巷28号。”
“行,等着,我去去就回来,你若是敢骗老子,呵……”
说话间,闪着寒光的刀刃在他胸前比划了两下,赵忠吓得屏住呼吸,忙道:“不敢不敢,小的只想活命,绝对不敢骗老先生。”
林管家这才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出了密室。
只见书房里,宋缨不知何时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看到林管家出来,宋缨笑道:“林叔辛苦了,过来喝杯茶。”
林管家“诶”了一声,乐呵呵的走过去,顺手还将那柄锋利的长刀放在了旁边的兵器架子上。
这间书房是宋世濂还在世时所用的,宋家是武将之家,宋世濂虽然平日里也会在书房中看些兵书或游记
什么的,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在外面练武,所以这书房里的书不算太多,武器却有好几样,别人家的书房摆的全是书架,宋家的书房里除了最里面的两个书架,其余地方摆的却都是兵器架子。
林管家走到宋缨面前,端起她给自己倒的茶,仰头一杯喝了,然后砸了砸嘴,笑道:“大小姐泡的茶就是好喝,也就老奴有这个福气,能经常喝到大小姐泡的茶。”
宋缨笑了。
白露也在旁边笑道:“以前不知道牛嚼牡丹是什么意思,今天看到林管家喝茶,总算明白了。”
林管家一僵,有些尴尬。
他是武将出身,行事作风都不拘小节,以前在边疆跟着老将军的时候也习惯了,吃饭喝水都跟牛饮似的,哪里比得上京城子弟细嚼慢咽的品尝,若真有那个时间,说不定饭还没吃饭,敌人都打到门口了。
不过到底是夫人身边的小丫头,他尴尬的挠了挠头,也没有说什么。
宋缨却道:“白露,不许对林叔无礼。”
白露也没有要冒犯林管家的意思,不过是相处熟了,开个玩笑,因此闻言忙吐了吐舌头,对林管家福了福身,笑道:“林管家别生气,我跟您闹着玩儿呢。”
林管家憨厚的笑着摆摆手,“无事无事,大小姐,您在这儿等着,可是想问赵忠的事?”
他说着,看向宋缨。
宋缨端着茶盏的手一顿。
她将手中的茶杯放了下来,轻缓的笑道:“没错,先前我教给你的方法,不知有没有奏效?赵忠交代出什么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