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琴童与大师

不同于一代名侠沈浪，公子羽的名声虽大，但江湖中见过他真面目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这本是件很奇怪的事，一个人名气越大，能见到他的人反而越少。

但若放到公子羽身上，这件事却是显得极为正常。

因为他是公子羽。

作为如今掌握整个武林的大人物，他的行踪一向是谜。

哪怕纵然是慕容复出手，耗费了足足半个月功夫，也只是隐隐找到一些踪迹。

而且这些踪迹，也可能是陷阱。

但眼下哪怕是陷阱，慕容复也得前去。

因为他是慕容复。

慕容复看着眼前的老人，突然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来人闻言便推开门，缓步踏进园中。

来人道：“那么你便是琴中之圣钟离？”

小园中花树扶疏，有精舍三五，一个白发苍苍的布衣老人，已在长揖迎宾。

至于慕容复为何如此笃定他的身份，自然是源于他手中的琴。

来人见状，却只是轻轻拱手，道：“叨扰了！”

来人停下来静静听着，他的嘴角隐隐露出一丝微笑，好似是想起了什么人。

而那空灵的琴声，突然就从竹笆内小园内传了出来。

在乳白色的晨雾中，一个人影远远而来，突然却停在了竹篱花树旁。

好似琴声仿佛己将他领入了另一种天地，那里没有刀，也没有戾气，一片和谐，就似世间的桃花源。

他就是慕容复。

老人只是微笑，手抚琴弦，“挣”一声，空灵的琴声，好似又占据了慕容复的心灵。

来人道“是。”

为何停在这里？

但眼前的白衣人，却是一个例外。

老人化名钟离，却是公子羽名下五大护卫之首的俞琴。

而眼下却突然出现在老人的手中，自然让人生疑，但任何事一旦遇到公子羽的名字，都会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老人道：“请。”

老人微笑道“阁下好眼力。”

仿佛江湖的纷争，人与人之间的斗争，忽然间都已变得很遥远。

但出人预料的是，老人却无视了这一切，甚至微笑道：“贵客易得，知音难求，足下不必多礼！”

这是谁人的竹篱？

又是谁的家？

他又是谁？

此琴名声极大，可因东汉末年战乱，早已在世间失传多年。

长夜，长得可怕。

园内的人琴技高超，只是驻足倾听片刻，心灵就好似起了种奇妙的感觉，然后他整個人都似已与琴声溶为一体。

而老人的来历，他也亦然洞察。

焦尾琴之名，看似直白无华，但其身世非同寻常，皆因此琴系东汉名人蔡邕所创制。

突听“铮”的一响，琴声断绝，小园中却传出了人声：“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坐片刻？”

这琴声好似暗含魔力一般，无形间就能驱散人心中的战意，让人随之放下手中紧握的刀剑。

这漂渺的琴声，又像是远方亲人的呼唤。

来人闻言缓缓坐下，但他的目光却始终暗含一丝奇异的光。

……

木榻上一尘不染，钟大师忽然脱履上蹋，盘膝而坐，道“请坐。”

老人明明看起来，已经年过古稀，任何一个踏进园中的人，都会对他这样琴艺高超的前辈，恭敬行礼。

这琴声明明已经无比高洁，任何人只要听到一丝就会沉浸在它那高深的意境之中……

形式古雅的琴，看来至少已是千载以上的古物，琴尾却被烧焦了一处。

老人道：“老朽便是钟离。”

因为他答应了秋水清。

来人少有动容道：“莫非这就是古老相传的天下第一名琴‘焦尾’？”

长夜已将尽。

雅室中高塌低几，几上一琴。

但慕容复的目光却始终无比清明，他嘴角含着笑，看似心神明明已经投入其中，可这琴音却偏偏好似影响不到他分毫。

见到慕容复根本不受影响，老人抚琴的手突然有了一缓。

然而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也传来“铮”的一声，仿佛也是琴声。

老人抚琴的手忽然一震，“格”的一声，五弦俱断。

因为这远处的琴音竟要比老人的琴声还要高洁，还要空灵……

眼前忽然变得一片死寂，老人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神情沮丧，若有所失，看来竟似忽然老了十岁。

慕容复笑了。

他在等待老人的后招。

公子羽手下共有五大护卫，其中顾棋被迫斩掉右手，而吴画虽说在天龙古刹被自己一掌震死，但不得不说，他们二人的武功都有其独到之处。

因此对于这名列五大护卫之首的俞琴，慕容复自然心存期待。

老人静静痴坐在那里，好似对世间万物失去所有兴致一般。

直至远方的琴声再度响起，这位高雅沉静的老人，竞忽然从榻上一跃而起，只穿着双白袜，就冲了出去。

一阵风从门外吹来，琴上的断弦迎风而舞，就像是这

古琴的精灵已复活，也想跟着他出去，看一看远处是谁在拨琴?

慕容复也跟了上去。

俞琴已经现身，自然表明公子羽就在附近。

所以哪怕前方是龙潭虎穴，他也必须要去。

弦断了，人老了，就连这小园中的花树，仿佛也在这一瞬间变得憔悴。

长巷尽头，是条长街，长街尽头是个市场。

现在正是早市的时候，市场中拥满了各式各样的人，充满了各式各样的声音”

人都是俗人，声音也是俗声这不俗的钟大师，到这里找寻什么?

他足上一双点尘不染的白袜已沾满了泥垢，呆呆地站在那里东张西望，就像个失落了钱袋的小家主妇。

他究竟在找什么？

老人的脸色却始终带着一个奇怪的表情，他好似痴迷了一般，一刻也不不愿停歇，在这集市里疯狂去找一个人。

慕容复静静跟着他的身后。

他在等老人的后招。

或许已经不必等了。

因为老人已经停下了，停在一间店铺旁。

市场中有个肉案。

无论什么样的市场中都有肉案的。

有肉案就有屠夫。

无论什么地方的屠夫都会显得有点自命不见，总觉得自已比别的摊贩高贵。

因为他能杀戮因为他不怕流血。

这屠夫正在切肉肉案旁边还有个很高大的砧板，砧板下斜倚着一个人。

一个懒懒散散的人。

他也身穿白衣，只是这白衣却已布满泥点。

地上又湿又脏，有很多主妇都是穿着钉鞋来买菜的，这个人却不在乎，就这么样懒懒散散地坐在泥地上。他膝上竟有一张琴。

他仿佛在抚琴，琴弦却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