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阁不知该如何安慰眼前这位王爷,其实这种事情往往都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赵狰并非真的愚钝之人,甚至在所有人皇子中,除了老九,他比谁都看的清楚,想的深远,但唯独在这一件事上,他是真的犯了糊涂,竟没识破那小子的‘把戏’。
因为至情至性,所以乱了神,也迷了心。
“老九啊,你这是用你的命替我换来了这【蜀王】之位啊。”
男人闭着眼躺在地上,无声哽咽,想清楚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他怎能不知那人最后的部署,不然一无所有的他凭什么得到当今陛下的‘青睐’,入住蜀地为王。
小草没想到这胖子会哭的这么厉害,比自己都不如,扔两个鹌鹑蛋到他肚皮上,结果全弹飞了。
朱阁无声饮了一口酒,感觉有些苦涩,转移话题道:“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出兵天渡城,我不认为你是真想攻打。难道是为了城内那位登楼问剑的三皇子?要杀他,这么大张旗鼓可不行。”
赵狰抹了把脸收敛情绪,拍着肚皮叹息道:“我要是不搞出点动静来,他可能在回去的路上就被大军悄然截杀了。这叫……”
“敲山震虎(打草惊蛇)!”
两人异口同声,朱阁想了想,自己说的应该差不多是一个意思。
赵狰翻了个身,想起身,结果发现似乎有些困难,干脆继续躺平,望着屋外星空说道:
“二皇子赵锋看似脾气暴躁,性格冲动,实则粗中有细,极擅谋略。他甚至比赵钰更早知晓逆鳞剑的秘密,也曾向陛下求过这剑,但我那皇兄始终坚信权衡之术,所以文臣、武将、宝剑分别给了三人。赵钰要是没有问剑天渡城,那么稀里糊涂的练下去,不死也残废。但城头那一战,他极有可能受了大剑仙的点拨,明白逆鳞剑必须投身军武才能发挥其真正威力。那么对现如今掌控了兵权的赵锋而言就是个极大的威胁。单论武力,他不过是个二品宗师,自然不是对手。而军人尚武,对强者自有一份敬意。要是让赵钰在军中待上几年,再打上两场胜仗,那他这三军统帅的位置只怕会不保。”
朱阁恍然:“所以你派大军围城是做给别人看的,好让京里注意军马动向,同时警告赵钰要他小心大军的围杀。”
蜀王摊开双手,无奈道:“不仅如此,如今的太安城可谓风云诡谲,大皇子手下的文臣与诸多大家势力早已结为利益团体,根深蒂固,便是陛下也不好轻易铲除。储君之位一日没定,那么谁都有希望,杀机自然不会少。与其回去陷入那权力之争的泥沼,我倒希望他先在天渡城内将剑术练好,笼络一群江湖势力,总不至于最后像老九一样,无权无势,沦为弃子。”
朱阁笑道:“听你这话似乎挺看重赵钰那小子的。”
蜀王摇了摇头:“我只是不希望手足相残的事继续发生罢了,赵家人杀赵家人,岂不让北莽看了笑话。不过,我唯一没料到的就是天渡城里还住了你这么一个怪物,单人闯阵,直接打穿了我的两万蜀中精锐,本王当时可被吓得不轻,裤子都换了。”
朱阁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当时光顾着闯阵确实没有多想。
“听说蜀地现在有很多江湖人士作乱,还嘲笑蜀军不堪一击?”
赵狰摆摆手道:“一群跳梁小丑而已,好在我让吕鸩的黑水龙骑事先待命,已经将危害降到最小了。”
沉默片刻后,朱阁忽然开口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赵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随口答道:“劳烦仙人帮忙把我拉起来,地上凉,这样躺着有些难受。”
少年照做,起身一拉,赵狰那两百来斤的身躯便被他拉起。
“谢啦。”
朱阁摇摇头:“吃你一桌酒席,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赵狰此时才有功夫认认真真打量眼前的少年,真的是太年轻了,只怕才刚刚成年,十六七岁的模样,却已经凌驾于世间九成以上的高手,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蜀王轻咳一声,问道:“聊了这么久,光顾着问我,本王还不知道仙人来此是为何事呢?”
朱阁耸耸肩,狡黠道:“刚才已经说啦,问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不过你既然已经让我帮了,那么咱俩这下算是扯平了。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说着少年起身打算带着小草就此离去。
只听身后传来“噗通”一声,像是有什么重物倒在地上。
小草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眨眼说道:“朱哥,他好像又躺下去了。”
……
不多时,经过一番激烈地讨价还价之后,殿门被从内缓缓打开,只见蜀王有油光满面的从中走出,看着屋外静静等候的三人,咧嘴一笑,开口第一句就是:
“各位,咱们蜀地,从今往后也有仙人坐镇啦!”
屋外三人一时还没明白过来,见王爷满身酒气,还当他是喝多了。咱们蜀地哪来什么仙人,便是两座王朝的宫门之内,各家也才仅有一名仙人供奉。
陈庆率先反应过来,面色狂喜,惊声说道
:“王爷的意思是,那位年轻仙人愿意为我蜀地客卿?”
此言一出,另外二人也是一脸紧张,不觉看向蜀王。
赵狰嘴角一咧,重重点了点头:“经过本王的一番游说,加上死皮赖脸的躺地战术,他终于同意当个挂名客卿了。”
“挂名客卿?”
蒙越与吕鸩面面相觑:“听调不听宣?”
蜀王摇摇头:“是既不听调也不听宣,不过咱们蜀地可以借他的名头震慑那群不安分的江湖恶徒,同时也能振奋我军士气。”
三人一时无言以对,感情谈了一整晚,就谈来一个唬人的名头。
赵狰一人踹了一脚,笑骂道:“别不知足,这意味咱们可以光明正大的扯虎皮拉大旗了,而且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不管别人信不信,一个仙人坐镇的名头,可胜过千军万马。”
想清楚其中好处的三人也很快反应过来,确实如王爷所言,一旦外界知晓蜀地有名仙人坐镇,那么即使兵力不足,也能震慑宵小之辈,更关键的是,一些自诩修为高强的江湖恶徒再也不敢打着‘效仿仙人’的名号胡作非为了。
“可是王爷,想要将消息散播出去,咱们还需要一个极为有力的见证,让人深信不疑这位仙人确实愿意为咱们蜀地出头,毕竟前些日子咱们的大军可与他有过不小的冲突。”
蜀王抽了抽鼻子,自信道:“这就是本王的高明之处,我已经与仙人谈妥了。北莽那两个刀客,由他去摆平,同时黑渊玄铁这块烫手山芋,也一并送他了。”
……
大殿之内,朱阁和小草看着床榻下面藏着的巨大黑铁,面面相觑,他算是知道蜀王为什么到哪儿都要扛着床跑了。
“这黑疙瘩听说是造兵器的好东西,要不给你再铸一柄剑?”朱阁看向女孩问道。
小草有些嫌弃地摸了摸,入手一片冰凉,小身躯不禁打了个哆嗦,天生排斥,立马摇头道:“黑漆漆的,小草不喜欢,感觉铸出来的剑也不会好看。”
少年想了想,女孩子家配柄黑剑确实不太雅观,像裴悲那女人,白衣白剑,就很有剑仙风范。
“那我留着,给自己弄一柄。”
朱阁伸手摸了摸,那玄铁似有所感,仿佛是活物一般,竟有几分暖意。假秀才当初那柄可让朱阁出了个大丑,但愿这柄新铸的剑不会轻易坏掉,就算不拿来砍人,至少模样得足够霸气才行。
至于这玄铁该送往何处,又该由谁来铸,他心中已经想好人选了。
————
城外十里,一袭红衣迎风而立,慕容妃看着远处营地,并未发现有大军开拔的迹象,依旧稳如泰山。
女子嫣然一笑:“那蜀王倒是挺有定力的,我还以为他会不惜调动大军护送,也不让玄铁落入我们之手呢?”
一旁魁梧汉子坐在树下,闭目养神。
“即使大军开拔,我也留有后手。”
说完,汉子睁开双眼,瞳孔之中似有雷光闪动,低头看向膝上鬼刀,这柄北莽名刀堪堪能承载住师傅认真斩出的一缕刀意,一旦释放,威力足以媲美天启境高手的全力一击,只是代价有些大,只可使用一次,事后这柄霸钢刃也就毁了。
不到万不得已,拓跋隼并不想失去这柄用的较为顺手的老伙计。
眼看时辰将近,远处蜀军营地依旧没有任何动作。女子黛眉微蹙:“那蜀王不会真就这么简单的认命,乖乖将玄铁交出来吧。”
拓跋隼摇摇头:“他要是这么爽快的人,就不会多留一晚的时间想对策了。”
慕容妃轻笑道:“除非他还有能拿得出手的底牌,不然这玄铁咱们北莽是要定了。”
汉子闻言皱了皱眉,却没多说什么。女子本就与北莽皇室关系密切,处处为北莽考虑也无可厚非。但他们的师傅可是个醉心武道的自在人,无论北莽皇室开出何等条件,师傅都没有兴趣入朝为官。唯一的交集是那位养在宫里的仙人供奉,为表忠心曾向师傅发出过挑战,结果师傅的刀仅出鞘一寸,他便自知不敌,落荒而逃。虽然事后那战被外界传言为不胜不负,但汉子清楚,天底下值得师傅认真出手的人,也不过武评榜上前二的两位,而刀一旦铸成,这二人就很有可能要再少一个。
拓跋隼起身将刀背回身后,沉声说道:“时辰到了,去看看这位南岳的糊涂王爷还有什么招?”
女子红唇微微扬起,手掌轻搁在腰间刀柄上,她倒是希望对方能耍些花样,不看一眼她北方的刀,岂不太无趣了。
当两名北莽刀客进入军阵,四周蜀地军士虽一脸警惕,但因为命令也谁也没有上前阻拦,任由此二人从大军中穿过,径直向龙舟方向走去。
慕容妃一脸戏谑,千军万马中昂首阔步,轻视之意不言而喻,丝毫不理会四周投来的敌意眼神。
拓跋隼则沉默不语,整个人宛如小山般缓缓前行,无形之中散发出的威压比他身后背着的大刀更为强烈。
昨晚是从天而降,不请自来。今日却是堂堂正正地从正门进入,北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