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钰最后还是被手底下的仆人给一起抬了下来,虽说下去时没有来时那般光彩,可临走时他还是忍不住大喝了一声:“待我九剑大成,定要再来这城头问剑一场。”
本是撑场面的硬气话,就连赵钰自己也不知能不能真学完全部九剑,却没想到楼阁之中竟传来回应。
“随时恭候!”
短短四字可谓是给足了赵钰面子,乐得他几乎合不拢嘴。普天之下,能让大剑仙恭候的能有几人?其中就有他赵钰一个。
一旁的仆人们看的实在有些难以理解,这位爷身份何等尊贵,明明可以坐享荣华,衣食无忧。将来即使不去争那九五之尊的位子,也能当个逍遥王爷。他却偏偏选择练剑,十几年如一日,其中艰辛又岂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的。
看着赵钰被人抬下去休息,站在远处的裴悲知其伤势并无大碍,便转身回了铁匠铺,遗憾的是那小子果然跑了,于是便询问起铁匠那人是干嘛来的?
严钟本以为是生意上门,抬头一看竟是位美若天仙的女侠,虽轻纱遮面,可那秋水般的眸子还是让人一阵恍惚,身后抡大锤的两个徒弟一时看傻了眼,结果可想而知,惨叫声顿时不绝于耳。
裴悲皱了皱眉,手中长剑出鞘一寸,那终年不熄的炉火顿时没了嚣张气焰。
严钟心头一颤,知道这姑娘不好惹,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处事原则,于是他……很爽快地把朱阁给卖了。
听到那小子居然是来打造箭矢的,裴悲心中不免生起一丝疑惑,记得上次见面时那人拿着的还是一柄大金刀,怎么突然换成弓弩了?而当铁匠提起朱阁向他展示的还是北莽特有的千机弩时,裴悲的眼神似乎有了些许异样。
“他有说什么时候会来取吗?”
铁匠战战兢兢答道:“我说模子要现做,所以让他两日后再来。”
裴悲点点头,抛下一定金子,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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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内阁,出完一剑的白发男人退去衣衫泡入水中,望着天花板,长长舒了口气。被人问剑并非是一件有趣的事,他性子实则十分懒散,能不动则不动,也不肯费力去做多余的事情,为此当年学剑时没少被师傅数落。
管家老仆恭敬地守在屏风外,细说着城内问剑后的情况,第一时间稳定秩序,安抚民心,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骚乱,同时还要保证那位三皇子的安全。
天渡城既不属于南岳王朝也不属于北莽庭帐,它只属于江湖,是黑白两道的汇集地,有它在,江湖才不至于有太多腥风血雨。
男人的指尖轻点水面,水面之上便浮出两个持剑小人战得你来我往,剑气纵横,十分生动有趣。片刻之后,其中一人获胜,将另一人斩成水花,高举宝剑耀武扬威。
他眉头一挑,随手将之拍散,或许天上人对人间事也是这般随意。摇了摇头,不去想那烦心事,起身穿好衣服,出门前又将那大头娃娃戴上。
管家小心问道:“主人是照旧去赏花?”
他随口答道:“不,去踢球。”
管家一脸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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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有处桃林,四季长春,景色宜人。裴悲偶然间听路人提起,觉得蹊跷,便打算前往看看。人还未至,手中长剑便微微发出颤鸣,她心念一动,竟感受到此处曾有磅礴剑意出现过,而且就在不久前。顿时警惕,莲步轻点,飞身越过墙头,眼前豁然开朗,粉色桃花汇聚成海,随风起浪,乃是难得一见的人间美景。
女子飘然落下,神情恍惚,就连握着剑鞘的手都不觉松了几分,可见眼前之景对其震撼不小。她痴痴望着,不自觉走近了些,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世间花儿对世间女子更是如此。
自小到大,她都始终与剑为伴。
因为自懂事起母亲就不断告诫她,她是天剑盟盟主的女儿,生来就是要背负正道大统的,不能失了裴家颜面。所以许多女儿家爱干的事她一样也不能干,童年陪伴她的只有那冷清的阁楼和数之不尽的剑谱。每当听见街道上孩童嬉戏的声音,她都十分向往。终于有一日,她实在克制不住孩子的天性,用绳索偷偷从阁楼里爬了下去,然后像个假小子般出去和那些街上的孩子玩闹嬉戏,直到傍晚时分,当她带着满身污泥回来时,母亲正坐在灯火通明的院子里等她。
那个女人并没有大发雷霆,更没出言训斥,只是让人将那位负责照顾她饮食起居的侍女给带了上来。侍女不住地哀求,泪如雨下,可那容貌绝美,雍容华贵的女人依旧不为所动,简单挥了挥手,侍女便人头落地,死不瞑目。那惊恐地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女孩,仿佛是在说‘这一切都是你害的’。
那一年,她不过六岁,至此以后直至成年都再没出过阁楼。
裴悲看着眼前的花海,微微有些失神,第一次见到如此美丽的景色,她想要伸手触摸,风起云开,花瓣随风穿过指间,虽无声,却如乐章动人心弦,藏在面纱下的红唇悄然抿起,想握却又不敢去握,生怕这触手可及的美好转瞬即逝。
当女子还沉浸
在漫天桃花所带来的的冲击时,不远处有个少年却目睹了全过程,然后他……一脸惊恐!
不到零点零一秒的时间朱阁就做了一个极为明智的决定,先悄悄将案板上的猪肉悄悄藏下去,免得一会儿打起来晚饭没着落,然后再蹑手蹑脚地起身,解下围裙,准备找个地方先躲起来。
可就在此时,风向突然变了,也不知是机缘巧合还是造化弄人,那风竟如着了魔般竟吹向少年,裴悲顺着花瓣飞舞的方向望去,前一秒还柔美动人的眸子立马变得冷若冰霜。
溪水旁,摆放着杂乱无章的锅碗瓢盆,一顶旧帐篷,一口大棺材,生着火,烤着鱼,少年小心翼翼地想要溜走,却被逮个正着。
裴悲怒极反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而更让她气愤的是,这小子所作所为简直是有辱此处美景,仿佛是在一副意境高远的山水画上吐了一口口水,顿时意境全无。
同样不到零点零一秒的时间里,她也做了个决定。
拔剑,出剑,毫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