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慕容盛煌第一次在人前表现出自己的软弱,这些年他又何曾过得安心过,几乎每一天内心都备受煎熬。
如果他有跟老祖一样的实力和修为,作为一个男人,一个父亲,他肯定会带着自己的家人逃离北莽,哪怕被全境追杀,他也有一战之力。
可惜,他慕容家的后人不是每一个都能像老祖那样有着逆天资质的。他不是没有努力修炼过,但最后却发现自己觉醒的天赋却不在武道一途上。
自步入一品的那一刻起,他就在冥冥之中感知到了自身的命运,随后是家人的,且随着修为不断提升,这种感觉也越发清晰,直到完全看清。
那是何等的无力和绝望,仿佛不管你做做什么,最后等来的都只有无尽的悲剧。他一次次的推演、模拟,试图找到一条生路,但最后看到的却是家人们一次又次更为凄惨的结局。
不知经历了多少次希望与绝望的相互交替,最终他不得不认清一个现实。
那就是凭他的能力救不了所有人,只能救一个!
慕容盛煌知道自己的这一声道歉来得太晚了,但他还是想说出来,他怕以后再没有机会对这个亏欠一生的女儿说这些话了。
“你母亲带你逃走的那一晚,我没有立马追上来,其实是真得希望你们能够逃掉。我天真的以为如果我们不再是一家人,那彼此的命运是否就会改变。”
男人说到这无奈苦笑一声:“事实证明我真得是太天真了,试图欺骗命运的人最终也会被命运所欺骗,那一晚我没有看清你母亲的结局,结果却害得她提前去世了。”
慕容妃静静听着男人的诉说,多年以来的心结也得以解开。她原以为男人那晚没有追出来是赌气,是不在乎,其实恰恰相反,他已经想尽了一切办法,只是命运却和他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慕容妃将手轻轻搭在父亲的肩上,眼中没有恨意,只有怜惜。
他们就如洪水来临时的一家人,父亲救不下所有人,只能将最年幼的弟弟高高举过头顶,去换得那一线生机。
对于父亲的决定,她能够理解。在经历过跌境又破境之后,重新步入一品的她冥冥之中也感受到了自己的命运,正如父亲所说的,这已经是他所能找到的最好的结局了。
如果当初没有改变两个人的命运,她也不会拜刀仙为师,也不会去南岳,更不会与那个人相遇,而自己的弟弟也不会被他教的这么好。
想到这,女子嫣然一笑,虽然时间短暂了些,但这或许就是对自己最好的安排。正因为有了交集,所以在这最后的时间里,她也如此快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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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地面冰凉的触感将慕容简从昏迷中唤醒。
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摸昏沉的脑袋,耳边却突然传来锁链拉扯的声音。
慕容简心头一颤,低头看去,这才发现此时自己的四肢不知何时竟都被牢固的钢锁束缚住了。
他惊讶地抬头打量四周,发现自己此刻正身处在一个无比巨大的地下石洞内,脚下是如祭坛一样的石台。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分别立有四根无比粗壮的盘龙柱,上面满是密密麻麻的刀痕。
就在慕容简大脑一片混乱,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时,男人的声音从黑暗中陡然响起:
“这里曾是老祖闭关练刀的地方,同时也是慕容家的禁地,只有历代家主才能进来。”
慕容盛煌从黑暗中缓缓走出,手中握着的正是那柄北莽排名第一的名刀——【国虎】。
“我姐呢?”慕容简直接对着男人大声嘶吼道。
男人却没有回答,而是继续说道:“四周的石壁上有老祖留下的刀意,你细细参悟,对你的修为大有好处。”
“我现在不想听这些!我问你我姐呢?”
面对少年的质问,男人依旧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地说道:
“刀法大成以后,你要留在北莽王庭,在太子和信王之间周旋,好让岩武城那边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慢慢掌控北莽全境。”
“住嘴!我说了我现在不想听这些!”
男人却冲耳不闻,继续说道:
“陈君艳是个很有帝王资质的人,在他扫除北莽障碍以后,你要跟着他多多学习。他这样的军事天才,几百年都未必会再出现,也是今后最有可能统一这个天下的人。”
“都到现在了,你还在考虑你的权术!你一直都在骗我?把自己的孩子像个棋子一样玩弄,这让你很有成就感吗!”少年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男人顿了顿,但还是继续说道:“在统一天下以后,陈君艳也必然耗尽了他这个凡人所能付出的所有气运,那个位置他坐不长久。往后,真正掌控和治理这个天下的人——是你!”
“你练刀,习剑,又独占我慕容家百年气运。”
“今后便要以霸道开路,以王道治国,以天道守心。”
“记住!你是慕容简,大道至【简】。”
“这也是父亲我……替你所安排好的路。”
……
听完男人的话,慕容简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他终于知道眼前这人为什么会说他将来的路会走的无比艰难了。
“可这不是我想走的路!”慕容简怒吼道。
“我从没要你替我安排这些,我现在什么都不要,你放我出去!我只要我姐好好活着!”
慕容盛煌深深吸了口气,将手中的【国虎】丢到了祭坛上。
“好好练你的刀,如果你足够勤奋的话,或许……还能出来见你姐最后一面。”
说完,不理会身后声嘶力竭的哭喊,男人转身出了地洞。
石门重重落下,而男人也仿佛一下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无力地靠在身后的石门上。他擦去嘴角溢出的血迹,仰头呢喃道:“臭小子,快点变得强大起来,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继续陪着你了。”
石洞内,慕容简只能一拳一拳无力捶打着祭坛,声泪俱下:
“为什么,她这辈子明明已经被我毁了,为什么到最后连一点幸福的权力都不留给她,就没有人能来救救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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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子城,都尉府,朱阁入北莽的第一站。
作为北莽数一数二的富裕城池,城主李言从为想过自己也会有被人打秋风的一天。
看着突然出现在院中的少年,他紧紧了身上的皮袄,漫不经心地问道:
“这么快就回来了,有事儿?”
少年点点头:“借点钱。”
李言问道皱了皱眉,问道:“借多少?”
少年想了想:“很多。”
李言拿来文件,提笔正要落款,又抬头问道:“干什么用的?”
少年咧嘴一笑,说道:“娶媳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