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肉票,是马匪中的黑话,指那些有钱又好收拾的受气包,绑来能换大把的银子,当初张鹏一伙可没少干。不过他们也不是谁都敢绑,多是些愿意花钱消灾的土财主,事后官府也不会拼了命的缉拿,两头收了好处,人没事儿,案子也就不了了之了。
既然要干一件名动江湖的大事,朱阁觉得绑一个脑袋上刻着大富大贵的人最能体现,加上那一百多人的护卫,还有那招摇的‘皇’字旗,朱阁觉得马车里的人就算不是皇亲国戚,那也肯定差不了多少了。自己到时将马车里的人抓了,顺便要个百八十两银子,事后再放了,既能名声大噪,还能解燃眉之急,可谓一石二鸟。
说干就干,吃完早饭,二人下了楼,在店小二一脸嫌弃的目光中,结账、出客栈,开始打探消息,得先弄清楚那批皇家车队何时会出城才行。朱阁还没自负到直接在城里动手,到时城门一封,他俩就成瓮中之鳖了,想来想去还是城外动手保险些。
街头巷尾转悠小半日,又花去五十文。朱阁在书店里买了一张手绘的劣质地图,花了三十文,这还是他和店主磨了半天嘴皮子后的‘情意价’,看清楚周边的可行路线后,他心中才算略微有了底。路过街边小贩时,朱阁又买了必备的‘行凶’道具,一捆麻绳和遮脸用的猪头面具。小草瞧着眼热,很是羡慕,朱阁没有办法,只好再掏几文又给她买了一张兔脸面具,女孩拿到面具后爱不释手,恨不得一路都戴着。
卖面具的老人见女孩十分讨喜,便免费送了一串糖人,少年按着女孩的脑袋弯腰致谢,老人摆摆手,苍老的面容露出慈祥的笑容,临走还夸朱阁的刀厉害,瞧着霸气。
少年腼腆一笑,作揖拱手。
告别老人后,两人在街上继续走着,小草一口一口吃着金黄的糖人,甜到了心里。她举起小手,示意少年也尝一口,朱阁摇摇头,没与这小丫头抢食,视线看向远处,不知不觉二人已经来到城主府前,果然有重兵把守,那一百精锐将整个城主府围得水泄不通,不要说人了,只怕连只鸟都飞不进去。
朱阁无奈叹了口气,又转头看了看城外,拿出地图细细斟酌,可行路线不多,其中能让百余人同行的宽阔大道唯有一条。他闭目思考片刻后,决定还是带着小草先出城,与其车前马后的跟着,倒不如在外守株待兔,以逸待劳。
这是少年的智慧,绝不是因为嫌城里住宿太贵。
——————
两日后,雷声大作,雨如瀑下。
城主曹彦小心翼翼地站在男子身后,轻声说道:“雨天路难行,殿下何不多住几日,等雨停了再走。也好让下官略尽地主之谊啊。”
一身红衣,堪比骄阳的男子闻言转身,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笑道:
“地主之谊?曹胖子,你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你受皇命镇守于此,就该尽职尽责,为国为民,怎么能说这下邳城是你的呢?”
“轰隆!”
雷声炸响,曹彦面无血色,只觉浑身上下两百多斤的肥肉使不出半点力气,腿一软,直接匍匐在地,磕头如捣蒜。
“下官失言,罪该万死,还请三皇子恕罪!”
赵钰看着脚下瑟瑟发抖地胖子,淡然一笑,没了继续为难他的心思。这家伙还算聪明,没有听信那虚无缥缈的承诺,调动守军来杀自己,否则可就真得是罪该万死了。
“好好守你的城,我要是能活着回京,就在父皇面前替你美言两句。”
曹彦依旧磕头不止,好似没有听见男子的话,哪怕开了花,溅了血,也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赵钰冷笑一声,也没让他停下,跃上马车,大部队径直出了城。
直到车队远去,头破血流地城主大人才一屁股坐在地上,价值千金的锦袍擦着满脸血污,嘿嘿傻笑。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天大的富贵可不得拿命来搏。
马车内,男子靠窗听雨,神态安宁。
那不曾显露过真容,可依旧美到极致的女子难得先开了口,说道:“既然知道他们要杀你,为什么还这么大张旗鼓,怕刺客们找不着?”
赵钰睁开眼,眉心中隐有剑意冲顶,锋芒内敛。
他淡然说道:“你没生在宫中,自然不懂帝王家的悲哀。在我父皇眼中,国事再小,也比咱们兄弟几个的命重要。家事再大,也比不上一场对北莽的大胜。儿子死了再生就好,这就像苗疆的养蛊一样,最后能活下来的,才是最有能力的。”
女子清冷的眉眼中闪过一丝怜悯,没有再继续开口,重新如观音入定,两耳不闻窗外事。
男子抬手掀开车帘一角,马车外的寒意扑面而来,他耸了耸肩头,提神醒脑。
“在你到天渡城前,我会护你一次,安心养你的剑,到时输了省得再找借口。”
女子闭着双眸,语气波澜不惊地说道。
赵钰微微一愣,随即嘴角划过一丝笑容,正襟危坐,便要磕头致谢。
“那就多谢
裴女侠的大恩大德了,赵钰在此谢过……”
马车不大,二人盘膝坐着尚且来个划江而治,男子这一磕头,保不齐是要占些便宜了。
可惜女子何等精明,在他想要磕头前,便有几缕剑气扎根车底,男人若是磕下,脑门就得穿个窟窿。
赵钰灿灿一笑,倒也识趣,改磕头为作揖,算是谢过了。只有他自己知道,女子这一句话相当于是让他多了一次保命机会,同为一品高手,天赋也分三六九等。赵钰自负百年不遇的人上人,而女子则更厉害,乃是千年难现的天外天。
大雨滂沱,马车行的慢,倒也一路畅行无阻,叮当雨水落在后方武官的甲胄上,如金戈铁马,杀气腾腾。
车至芦苇荡,驾车的老人忽然停下了车,眯起双眼,悄然将背后的羊角弓紧握在手中,神色凝重。
前方石墩上,坐了个人,头戴斗笠,披蓑衣,也不找地方避雨,任由那刺骨的雨水冲刷己身。
马车内,男人无奈苦笑。
阴雨天,煞气重,确实不适合远行,因为一不小心就有可能遇上勾人魂魄的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