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上，有大军开道，自是畅通无阻。

慕容简和他的部队被护在中间，四周围得如铁桶一般，水泄不通。

除了一开始见面时打了招呼，接下来的时间，乌宝山始终都没再来搭话，与其说是护送，倒不如说是在押解犯人。

慕容简却一点也不觉得意外，这位老藩王的行事作风他早有耳闻，不拉帮结派，也不结党营私，不管是朝中何等权贵，到了他的地界都是不假辞色。

或许也正是因为不懂这人情世故，所以背地里还时常有人说他就是个养马的老匹夫，与其他几位藩王可有着天壤之别。

朱阁骑着自己的老马与慕容简并肩而行，摘了酒葫芦想饮一口，却发现早空了，无奈放下。

又扭头看向腰间挂坠，要是空间无限，倒酒岂不海量。可转念一想，下次要是请人喝酒，这么捏着小猪，一点一点伸手从它喉咙里抠出来，估计也没人愿喝了，还是多备几个酒坛子好。

此时身旁丢来酒袋，朱阁下意识地接住。

慕容简做了个举杯共饮的手势，莞尔一笑。

朱阁也不客气，喝了两口又丢了回去，擦嘴说道：“你倒是一点不急，那老将军刻意放慢了行程，想来是为了等北莽王庭那边的决断。”

慕容简点点，历事成熟的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心高气傲，目空一切的贵族子弟，看人看事也有了新的方向。

慕容简饮下一口酒，轻声说道：“这老头最精明的地方就是他始终知道该听谁的。只忠于北莽皇室，看似谁也不爱搭理，实则谁掌权他的旗就倒向谁，永远走对的路，这可比那些不入流的墙头草要厉害的多。”

朱阁想了想问道：“这事动静不小，想好说辞了没？”

慕容简闭眼笑道：“我这人生性胆小，刀仙出手时就已被吓晕了过去，至于后边发生了什么，可什么都不知道。”

朱阁笑骂道：“你这关系可是撇得一干二净，上边能信？”

慕容简耸耸肩：“想知道的不用我说，北莽的碟子也能查得清清楚楚，不想知道的，我说了反倒是画蛇添足。所以闭口不谈，上面说什么就是什么，才是上上之策。”

事实也确实如此，仙人厮杀固然惊人，但更不好解释的是那片凭空冒出来的绿洲。

北莽经历惯了风沙和烈日，早已养成了独有的生存方式。

如今蓦然降了处“神迹”下来，要是处理不好，对整个北莽人的信仰和生存方式都有可能造成巨大冲击。

朱阁看了慕容简一眼，问道：“你觉得北莽王庭会怎么做？”

慕容简迟疑片刻，又认真思索了一番后说道：“什么也不做，编个理由糊弄过去，至少现在是这样。”

朱阁点点头，这与他心中的答案一致。

如今这天下才几个仙人，都不好杀。

一小片绿洲，还不值得整个北莽与仙人境强者开战。

付出与回报并不对等。

可要是一大片，乃至能让整个北莽都重新焕发生机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

北莽王庭坐拥整片北莽最为富饶的草原，那么与之相近的地方自然也差不到哪去。随着距离拉近，朱阁明显感觉到空气中的湿气增多了不少，不再一味干燥闷热。

地面传来震颤，放眼望去，万马奔腾的景象映入眼帘，让人叹为观止。

“不愧是北莽最大的牧场，这马养的膘肥体健，个个神勇啊。”

慕容简似乎也是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到了，不由发出感叹。

朱阁的视线则落在那十几个挥舞马鞭，卖力驰骋的少年少女身上，看着年纪都不大，但骑马放牧的本事倒是出类拔萃，应该是自小练就的。

既是牧场，自然没有高墙壁垒，与商人的土城一般，厚实的帐篷井然有序地排列着，远远望去，简单朴素，完全无法想象是个藩王驻地。

按照规矩，里面不能骑马，于是朱阁与慕容简下马步行，在众士兵的“簇拥”下走入了中军大帐。

老人在侍从的帮助下褪去身上甲胄，又用清水好好洗了把脸，一边擦着手一边漫不经心道：

“地方简陋，没有高床软枕，你们就将就一下吧。”

慕容简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找了一处坐下。

朱阁在一旁落座，视线打量起四周。

长鞭，马鞍，牛角弓，除此以外，也就一个造型精致的酒盅看着比较名贵些。

戎马一生，到死都不享乐的人是很少见的。

片刻之后，侍从分别给三人端上一大盘羊肉，烤得很是粗糙，黑一片，红一片，半生不熟的样子。

乌宝山取出切肉用的匕首，割下一块放入口中，吃得津津有味，同时还示意眼前这两个年轻人不用客气。

慕容简看着面前的大块焦肉，换作以前他只会嗤之以鼻，不用说吃了，看也不会多看一眼。

不过现在，他倒是能很自然地切下一块放进嘴里。难吃，却还咽

得下这苦。

正当慕容简为自己的心境豁达而感慨时，一旁忽然传来诱人的香味，他微微一愣，扭头望去，不禁满脸疑惑。

“你哪来的米饭和烧鸡啊？”

朱阁闻言放下手中鸡腿，回答道：“刚才侍从端肉上来，我问了一句，他说有，我就让他给我换了。见你对着羊肉山发呆，我还以为你就好这一口呢。”

慕容简闻言嘴角抽抽，看了一眼自己面前山一般的焦羊肉，又看了一眼对面的精致酒菜，忽然发觉，自己要学的东西好像还有很多。

下了嘴，再退回去显然是不合适了，慕容简只能硬着头皮直接吃下，等一整盘羊肉吃完，他的肚子也圆润像个球。

上座的老人笑容玩味，擦嘴说道：“年轻时东南西北的闯，风餐露宿惯了。莫说肥美的羔羊，难啃的马肉也吃了不少，久而久之也就养成了这习惯，再吃别的，总觉得没啥滋味儿。你们要是吃不惯，可别迁就我，尽管换了就是了。”

慕容简灿灿一笑，心中早已将这老狐狸问候了个遍。

想来也是，就算只是个养马的老头，可也顶着藩王头衔，再穷也不至于连顿像样的饭菜都拿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