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不离十,老头儿应该是吴玄英的爷爷。
这屋子里也不像有其他人的样子。
想到计蒙给他们看见的画面即将成真,陈月歆眼里闪过一丝痛苦,在这间屋子里,她是最干净、最高高在上的存在,她走近了老人,轻叹一口气,在床边蹲了下来,她伸出手,红光顺着她的指尖接触到了老人的身体。
火焰也可以这样温柔。
东皇太一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阿月,怎么样?”
门外站着的应钟儿需要扯着脖子,才能看清里面的景象,跟着道,“不会断气了吧?”
从陈月歆的角度回头,甚至都看不见应钟儿的脸,手上的红光淌入的速度更快了些,她答道,“还有口气,不过身体很虚,等他意识苏醒后需要马上送医院。”
老人干枯的嘴唇动了动,好半天才出了一点点声音,“玄英、玄英……我的好孩子啊,你回来了?”
陈月歆耐着性子,说的很慢,让人能尽量听清楚,“老头儿,我不是玄英。”
又过了好一会儿,东皇太一实在等不下去了,才走上前,在红光中加入了自己的力量,老人很快睁开了浑浊的眼睛,两人的脸庞占据了他的视线。
他虚弱道,“你、你们是谁?”
东皇太一直言道,“我们是来找吴玄英的。”
老人瞪大了眼睛,手无力的划拉着,无声的表达着他的愤怒与抗拒。
“你们还要伤害玄英?!”他说着,眼泪先淌了下来,用尽了浑身的力气,“你们把玄英害成那样还不够?!老头子我到现在都没找到我的好孙儿!快滚!这里不欢迎你们!”
“玄英在梦里告诉我他冷……呜呜……是爷爷没用啊!”他越哭越激动,剧烈的咳嗽下,脸色愈发青白。
陈月歆见势不妙,赶忙稳住了他的气息,自己拦在了东皇太一面前。
“老头儿,你听我们把话说完啊,”她坦诚道,“我们是来找吴玄英不假,但不是来伤害他的,是来帮他还原事情的真相,惩治那些坏人的!你要是知道些什么,就告诉我们!现在吴玄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们怎么往下查?”
老人这才勉强缓过劲来,满脸泪痕,“真的吗?你们真的是来帮玄英的?”
“真的,老头儿,我们先把你送去医院再说。”陈月歆点头,立刻联系了急救中心。
等看见真的救护车和车上下来的救援人员,老人的防范才算真正松懈。
“应钟儿呢?”陈月歆四处张望了一阵,奈何老人始终抓着她的袖子不肯放开,她也只能先随行上了救护车,“算了,天也确实晚了,但愿那小丫头片子能老实回家,别再去什么危险的地方搞直播了。”
东皇太一也坐在她身边,抓着她的另一只袖子,整的她哭笑不得。
老人的呼吸在仪器的帮助下平稳有力了许多,倔强着开口说话,“那天,晚饭都还没吃两扣,玄英就被他的‘朋友’们叫走了,说是出去玩。”
他很开心,因为他知道,孙子的课余时间,都用来帮他卖字帖以补家用,根本没有和同龄人交朋友的时间,老师也曾经告诉过他,吴玄英在学校里基本也是独来独往,所以他很希望吴玄英能交到几个朋友。
吴玄英也很开心,他将来之不易的、稀少的友情视若珍宝,对那些朋友,他总是有求必应。
“可从那晚起,”老人痛心疾首,“玄英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你报案没?”陈月歆回握住他颤抖的手,想以此传递一些坚定的力量。
“报了。”他轻轻点头。
治安队把这当成人口失踪案处理,找了吴玄英可能去的所有地方,查了所有有监控的地方,却只是找到了他和两个朋友一起出去玩的痕迹,而询问过那两人,他们都说玩了一会就各回各家了,再也没有别的证据。
事实是,吴玄英没有回家。
但诸多因素摆在那,没有证据、没有动机,治安队只能把这案子暂且搁置。
陈月歆又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是被人伤害了?”
老人也知道梦境只是无稽之谈,可还是保持着最后一丝希望讲述道,“我梦见玄英那孩子回来找我,他一会儿说他在水里,好冷,一会儿又哭着说,他在很黑的地方,他好害怕,后来又说他看不见了,他好痛。”
说着那些梦境里的痛苦好像加在了他身上,他愧疚自责,颤抖着继续说,“我想抓住玄英,却怎么也抓不住,我告诉他别怕,爷爷马上就去找他,我……我真没用啊玄英!”
“玄英很懂事,他一看我哭,他马上就不哭了,”老人双目逐渐无神,喃喃道,“他明白,我不知道去哪里找他,他告诉我,他周围有四棵树……”
车内的护士一惊,叫道,“快!病人心跳很弱!准备起搏器!”
树?
陈月歆让开了位置,雁门江附近的密林里确实有很多树,这点能符合老头子梦境里的描述,看来吴玄英应该真的就在那里,哪怕只是一具尸体了。
一到医院,老人就被转入了急救室,陈月歆只看见他被推进去,便扭头要走。
“阿月,你不等他出来?”东皇太一看着她果断的身形动作,跟了上去,“医生说他情况很不乐观,你不怕救不回来?”
她头也没回,“你小看人类的医疗水平了。”
“而且,”她脸上的神情始终紧绷着,“在没有吴玄英的下落之前,他爷爷一定会拼最后这口气活着的。”
“你挺相信人类的。”他打量了她一阵,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玄女娘娘说过,这个种族有无限的可能。”两人已经走出了医院,此时夜幕降临,月亮高挂,再过一会儿,就是招魂的好时机。
东皇太一不置可否,思索道,“但我还是觉得,在生死面前,人类无比渺小。”
生与死,都不在人类的控制范围内。
陈月歆皱眉,“那你就是不信他能活咯?”
他挑眉道,“我信他能活,可不是信他,是信你。”
她的眉头又舒展了,欣然道,“信我就对了。”
“你知道你刚刚反驳我的样子像什么吗?”
“像什么?”
“太一,我说了你可别生气,”陈月歆心情也跟着好了一些,大步流星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像只不听话的小狗呢。”
两人打闹着回到了雁门江边的密林里,阴气最重的地方,阴时一到,陈月歆当即摆阵做法,东皇太一就在旁边看着她摆弄香烛符纸,心里只觉得这些东西和她的气质一点也不搭。
而他,永远也不可能为一个人类去做这些事。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陈月歆那头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喂,阿月,好了没有?”他出声喊了一句,“我看你忙活了这么半天,怎么一点反映都没有?”
“我再试试!”陈月歆语气里显然有点着急,步骤跟咒语都没错啊!
又试了两遍,结果还是一样,倒是有不少其他的阴气因为她的召唤而蠢蠢欲动。
“直接点吧。”东皇太一走上前,一把金光消去了那些烛火高台,转而将手里的金光对准了有翻动痕迹的地面。
有没有,炸开一看就知道。
一小时后,喆时。
陈月歆和东皇太一是最后回来的,虽然是凌晨,大伙却谁都没睡。
张霏霏身上有伤,但手里也端着黑咖啡,以此来驱散缠绕的睡意,方可离坐在她身边,有些颓丧,熊巍和江生站在窗边,一个面对屋外,一个面对屋内,瞿星言则在房门口,自陈月歆进来,便一直看着她。
她和东皇太一,更近了。
江生率先打破沉默,旁若无人道,“我出去逛了一圈,海陵市里有三处不寻常的灵力波动,一在扶桑树上……”
东皇太一摇头道,“应该是我和扶桑树进行灵力链接带来的波动,不足为奇。”
江生平视他,眼神自带一股压迫感,语气里也没有什么敬重可言,冷笑道,“不要打断我说话,也别小看我。”
空气中的火药味骤增。
东皇太一明白过来,江生好歹是四圣白虎,的确有分得清扶桑树上的灵力变化是否与他有关的能力,可这人说话的态度真是一点也不讨喜!难怪陈月歆与他合不来,真想拧下他的虎头!
陈月歆却在他意料之外的走上了前,没好气道,“说不说了?等谁给你捧哏是吧?”
“说,”江生竟也妥协一般收回了威慑力十足的眼神,不过看陈月歆也没什么好脸色给她,接着道,“扶桑树上有另外一股力量,而且不弱,最奇怪的是,时有时无,就像……来了又走,走了又会回来那种感觉。”
“第二处在北边,几乎出了海陵的范围,我还没有细查。”他又道。
陈月歆索性就在最近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第三处呢?”
江生淡然答道,“附近不是有个地方在修路吗?”
“修路那里?”陈月歆曾和张霏霏路过那处,自然记得,只是想破脑袋夜想不出那里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那里能有什么灵力?”
“地底下确实有。”
“还搞到地底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