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的情形,跟我之前见到的没什么两样。
风大娘正坐着发呆,听到我的叫喊声,她缓缓抬头,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她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又确认了一遍,方才冲了过来,惊叫道:“你来了,你真的来了。”
我笑着道:“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为什么姑姑这么吃惊?”
隔着监狱栅栏,风大娘抓住我的手,抓得很紧。
她平息了一下心情,才叹息道:“之前是说好了,但这世上,言而有信的人不多,何况,这又是个晦气的地方,我不敢确定你真的会来。”
我认真的道:“放心,我不会失信,只要是力所能及的事,我说到做到。”
风大娘连连点头,眼圈却不由自主红了。
她问起我脸,神色关切。
我将之前发生了的事情,轻描淡写讲了一遍。
风大娘叹息不已:“苦了你了。”
我耸肩道:“已经过去了,如今我也算是因祸得福。”
华大夫背着手,在女牢里走了一圈,皱眉道:“这里的女子,都是花柳病吗?这也太多了。”
我瞧着他的神色,忐忑的道:“是多了点,但你老人家医术高明,只要你出手,肯定没问题的。”
华大夫哼笑道:“行了,少拍马屁,我没说不治,但得加钱。”
我略微放下心来:“行,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都答应。”
华大夫摸着胡子道:“若是旁人,我治一个,至少收五十两银子,这里嘛……”
他说到这里,故意停住了。
春香、风大娘急得变了脸色,我也目瞪口呆。
一个五十两,诊金绝对不低。
照这么算下去,我破产都不一定够,更别提他还要加钱。
在我们一堆人的注视下,华大夫再次开了口:“看在你做善事的份上,这里这些女子,我只收药钱。”
他说得很缓慢,声音有些嘶哑,但落在我耳中,却仿佛天籁之音。
我又惊又喜,简直不敢置信。
众人爆发出惊呼声。
见我们激动不已,华大夫眼中露出几分狡黠,耸肩道:“不敢相信是吗?就当我脑子突然进了水,也想当个傻子吧。”
我摇头道:“不要这么说,华大夫,你是个好人。”
华大夫哼道:“我可不稀罕你这几句好话。”
他转过身,但唇角分明有笑意闪现,怎么都压不住。
他清了清嗓子,傲娇的道:“趁老夫没有后悔,别废话了,咱们赶紧开始看病吧。”
在牢头的协调下,弄来了一张小桌子,一把椅子,供华大夫诊脉。
凡是身体有异样,或者感觉自己身体不舒服的女子,都能排队找华大夫诊治。
大家都规规矩矩排队,不挤不闹,秩序井然。
华大夫一个一个诊治,神色肃然,显得很专注。
我在旁边托着下巴看,忍不住感叹,不管什么年纪的人,只要认真做事,都有几分魅力呢。
等都看完了,华大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我数了一下,一共三十六个病人,有五个重症,十个轻症,其余的不重不轻。”
我问道:“能治好吗?”
华大夫微抬下巴,显得很自信:“要是遇上其他大夫,肯定没把握,但你遇上的是我。”
“幸亏之前我在青楼看了二三十年的病,积攒了丰富的经验,不然,还真救不活她们。”
“哼,之前人人都说我不务正业,如今不就派上用武之地了吗?”
我连忙道:“那是他们不懂您,我懂您,您老人家妙手回春、目光独特、妙手仁心、杏林春满,有你老人家在,阎王爷都要抖三抖。”
我费尽心思,搜刮着脑子里的词汇,急切中却偏偏找不出来,只得耍小聪明,笑嘻嘻的道:“我对您老人家的崇拜,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华大夫哦了一声,敲着桌子道:“是吗?你展开说几句呗。”
啊?这不是我想要的回答呀。
怎么会有人的脸皮这么厚?
我在心里呐喊着,脸上却不敢露出来,想了一下道:“反正就是很崇拜,很佩服,言语不足以表达我的心意。”
“我决定了,要为你老人家定制一个小银牌,这是你老人家专属的,是我为了表达心意,为你独自设计的,全天下仅此一个。”
“只要聚欢楼开一天,你就能免费吃一天。”
华大夫嗤笑起来:“这算什么谢礼?一文不值嘛。”
他嘴上不屑,脸上的得意神情却出卖了他。
很快他又言归正传,正色道:“她们的病情我都摸清了,药方也都开好了,等我回去让药童照方开药,熬好了之后送过来,按姓名签子发放下去。”
“这里我每天都会来一趟,要根据她们的病情调整药方。”
“你不用来了,到底不方便,再说,你不是还要做生意吗?这里交给我,你负责出钱,将药钱结了,再给药童一些辛苦钱就行了。”
我
连连点头道:“老先生安排得很妥当,就按你说的办。”
华大夫瞪眼道:“咱们也算认识了,你又对我的脾气,怎么还叫老先生?太生疏了。”
我这个人,向来不知道客气怎么写,不擅长揣测人心。
何况华大夫说得很真诚,我自然要选择相信。
我便从善如流道:“好,以后我就叫你华叔,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得了。”
事情都妥当了,我向风大娘道:“华叔很有把握,咱们给他一些时间,到时候,大家都康复了,好生养一养,等刑期满了,日子会有奔头的。”
风大娘点头道:“我知道,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接下来,会越来越好的。”
“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她看向我,接着道:“我还有一年就能出去,到时候便去投奔你,你可不能不要我。”
我点头道:“这个自然,不仅你,只要我有能力,其他人想来也是可以的。”
众人都露出惊喜的神情。
我道:“咱们一起努力,我好生赚钱,让自己更有能力,你们好好养身体,来日在外面相见。”
她们没有说话,却一个接一个点头。
风大娘说得很对,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女子看似柔弱,但实际上,她们的生命力很强,忍耐力也强。
正如那野草,长在无人问津的地方,只要有阳光雨露,就能生机勃勃活着,自有一番精彩。
因为病人太多,离开监狱时,已经很晚了。
我请华大夫随意吃了顿饭,预付了三百两银子,将人送回医馆。
华大夫跳下马车,摆手道:“忙一天了,你回去吧,我就不送了。”说着果然转身走了,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
我的眼睛不由自主湿润了。
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有像郭力那样的人渣,也有华大夫这样的人。
他们过得很辛苦,但做事很敬业,心很善良。
此情此景,真应了那一句话——平凡的人给我最多感动。
“走吧。”过了好一会儿,我擦了擦眼,朝马夫喊了一声,在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下。
我颓废了很多天,算一算,接近一个月了。
多好的时间,多好的机会啊,被我白白浪费了。
追思、懊恼、郁闷没用,还是多想一想以后吧。
接下来,最重要的,自然是先将聚欢楼开起来,这可是会下金蛋的鸡。
点心铺子,也可以继续筹备了。
对了,还要去拜访公主,看望琴姐姐。
宋杰状师那里,也得送一份厚礼。
虽然他是公主请来的,但受益的人是我,他还为我说了情,不谢一谢说不过去。
要做的事情很多,我心里很着急,同时又清楚,急没有用,改变不了现状。
算了,放平心态吧。
最难垮的坎儿,我已经迈过去了,接下来的路,会越走越顺的。
正想着,春香兴奋的道:“东家,咱们家附近有家烧饼店,做的饼味道绝了,我去买几个带回去,大家一起尝一尝。”
我正好坐得腿麻,便向管家道:“给车夫结了费用,咱们一起买了饼,走回去吧。”
烧饼店不大,却很受欢迎,空气中弥漫着香甜味。
春香兴冲冲去排队,我与管家站在一旁等候。
看着挤在人群中的春香,管事叹服道:“这么多的人,不知要等多少时间,春香姐真有耐心呀。”
我露出宠溺的笑容:“她想吃,愿意等,由着她就是了。”
在我心目中,春香跟妹妹没什么分别。
这时,却听得有人道:“辛……辛夫人。”
声音有几分熟悉,却微微发颤,仿佛发声之人心情十分紧张难受。
我诧异回头,映入眼帘的青衣男子,果然有几分面善,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
他缓缓朝我走近,见我神色有几分茫然无措,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率先低声道:“夫人不记得了吗?之前我们见过两次面,我是何鑫。”
我恍然大悟,冲他点了点头道:“原来是何书吏,你也来买饼吗?”
他啊了一声道:“是呀,家里人爱吃,我特意过来买的。”说着看向身后的脸生小厮,摆了摆手道:“你去排队吧,我在这里站一站,歇口气。”
小厮应声去了。
何鑫盯着我看了两眼,眼神奇怪至极。
因为涂覆了药膏的缘故,今天我并没有戴纱巾,脸颊上的疤痕有些丑陋。
路人看第一眼,定然是震惊诧异,随后又迫不及待多看几眼,仿佛我是怪物一般。
何鑫却不这样,目光中竟有深深的怜惜,叹息道:“你的脸,很疼吧?”
我淡淡笑道:“刚开始挺疼的,后来就好多了,如今又得了很好的药膏,只要坚持涂,以后说不定连疤都不会留。”
何鑫依旧皱着眉,低声道:“夫人受苦了,哎。”
我心里发毛。
我与他,虽然见过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