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潇潇大致算过,在正式开业之前,这个店子,她已经投了五千两银子。
这些银子,大部分是她的嫁妆,小部分是她回娘家求父母,从母亲手里抠出来的。
等开业了,每天营业不算低,但支出也高,细算起来,简直是入不敷出,一天差不多要亏十两银子。
更糟糕的是,来光顾的客人,经常抱怨吃食味道差,说书先生能力也差,跟聚欢楼没法相提并论。
掌柜耐心赔笑脸,却还是无法令客人满意。
辛潇潇很想做些改进,但厨师说自己已经尽力了,根本不能将聚欢楼那些吃食完全复刻出来。
至于说书先生,只知道重复一些陈词滥调,根本没有自己创造话本子的能力。
别人开店是赚钱,自己这个店每天亏钱,还要听众人的抱怨。
此外,还有种种琐事要处理,让辛潇潇烦得不行。
没人理解她的不容易,倒是天天都有人给她添堵。
宋如松、沈淑雅时不时就将她叫过去,让她行动再迅速一些,将辛元元的店踩下去,还说她生意好,一定赚了很多钱,要拿一些出来补贴家用。
辛潇潇硬着头皮解释,说自己做的是亏本买卖。
这大实话没人肯信,反而换来一次又一次的嘲讽。
输人不输阵,这些糟心事,自然是不能在辛元元面前表露的。
当下,辛潇潇很快就整理好情绪,勾着唇淡笑道:“我自然是赚了钱的,更重要的是,能将你比下去,让你的店开不下去。”
“一想到你因为我,成了丧家之犬,我心里就欢喜,做梦都能笑醒呢。”
我冷笑道:“你继续笑继续做梦,来日方才,以后有你哭的时候。”
话不投机半句多,抛下这句话,我扬长而去。
京城的夏天,处处燥热,但出了城,城南有一条河,风景优美、凉风徐来,还能划船、坐画舫,是歇凉消暑的好去处。
我携了春香,沿着河堤缓步而行,时不时抬手擦汗。
走了许久,春香有些饿了,笑着道:“东家,我去弄些吃食吧。”
我颔首应了。
在她离开后,我立在岸边,静静看着河水东流,心中感慨万千。
最近这段时间,整天忙忙碌碌,连停下来歇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今天,倒是能偷得浮生半日闲,在这里发发呆,回望走过的路。
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很久很久了,久到我回忆起前世的事情时,会产生几分恍惚,很多人、很多事,我都慢慢忘记了。
在不知不觉中,我融入了这个时代。
在辛家,我的唯一目标,就是活下来,生存是最重要的,其他的根本没有时间去想。
在宋家,我养活着一大家子,有时间悄悄经营自己的事业。
那时的我,不光生存下来,还凭借自己的能力,让宋家人也生存下来了。
那时的我,一心只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小富即安。
但现在,我找到了存在的意义。
我认识了志同道合的朋友,明白自己除了活着之外,还能成为一道光,指引其他的女子走一条不一样的路。
靠自己的手活下来,不简单,但能活得有尊严,有安全感。
但凡有骨气,或者被生活捶打过的女子,都愿意试一试。
女子生来柔弱,但她们绝不低下。
只要努力,只要有机会,她们可以不当男子的附庸,可以靠自己,堂堂正正活下去。
聚欢楼能成功,我出了力,那些与我一起前行的女子,也出了很多力,付出了很多。
我们一起向世人证明,有些事,女子也是能做成的。
辛潇潇开店与我打擂台,虽然出乎我的意料,但我心里很清楚,人生不可能一直一帆风顺,起起落落是常态。
我能够应对,也有信心熬过这段时间,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
只是,这么一来,开分店的计划要推迟了。
我想到这里,心情不免有点沮丧,重重叹了一口气。
这时,却听得身后有人道:“人生在世,遇到挫折是常事,不要太过介怀。”
我错愕回头,却见不远处站着一位身穿青色衣衫的男子。
在他身后,还跟了一位小厮模样的人。
那男子长相不凡,手持折扇,看过来的目光,温润和善。
见我看过去,他微微一笑道:“夫人要想开一些才好。”
我诧异道:“你在跟我说话吗?”
见他点头,我不免有些惊讶,皱眉道:“我似乎不认识你。”
男子愣了一下道:“之前我们有过一面之缘,夫人忘记了吗?”
我依旧摇头,有些不好意思:“不记得了。”
见状,男子也不恼,反而从容解释道:“数月前,在城东小吃街,夫人曾经出手教人做面条。在下有幸,当时也在那个摊位,还品尝了一次。”
我“哦”了一声,皱了皱眉,敷衍道:“原来是你呀。”
男子哈
哈一笑道:“夫人还是没印象吗?”
我直接点头:“不错,我还是没想起来。”
男子笑得更大声了,仿佛自己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
他走近两步道:“记不得就算了,就当咱们今天才认识吧。”
“如今,由我来作一下自我介绍,我姓……何,单名一个鑫字,是衙门的一名书吏。”
随着他这番话,一直默默当背景板的小厮抬起头,露出惊诧之色。
我疑惑不解,却也没开口问,只不冷不热的道:“何公子好。”
何鑫回了一礼,声音显得过分温和:“夫人的大名,我其实早就有所耳闻。夫人所行之事,皆是出于大义,我很佩服。”
我摆手道:“我所做的事,是我自己愿意做的,当不起公子的夸奖。”
何鑫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他看了我一眼,露出关切之色:“刚才见夫人愁眉不展,是不是最近生意遇冷心情不好?夫人年轻,经历的事情少,被牵动情绪是难免的。”
“但在下还是想多句嘴,劝夫人一句,要想开一些。眼前的难是暂时的,只要熬过去,会好起来的。”
我微微皱眉。
虽然这个男子说的都是好话,貌似也是个好人,但我没有与陌生人谈心事的爱好。
何况,活到我这样的年纪,早就通透了,根本就不愿意浪费时间,与陌生人虚与委蛇。
我便呵呵道:“多谢指教,我明白了,我还有事,告辞了。”
见我油盐不进,直接转身就走,男子露出无奈之色,叹了一口气,却没有追上来。
我松了一口气,加快脚步离开。
见状,那小厮不由自主笑起来:“大人一片好心,特意出言宽慰,这位辛夫人,未免太不识趣了些。”
男子瞪了他一眼,自己也笑起来:“她一个单身女子,警惕些是正常的,倒也不必苛责。”
小厮耸肩道:“小的可不敢苛责,只是为大人鸣不平罢了。大人年纪轻轻就荣登高位,不知有多少女子暗中倾慕。难得大人有闲心,时常关注辛夫人,一眼就认出她,还特意过来见面。没想到,她不但对大人没印象,还不领情,啧啧,这也太气人了。”
男子淡淡一笑道:“我一个大男子,岂会跟她一般见识?”
见他这样,小厮只好止住抱怨,转而问道:“小人有一事不解,大人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真实姓名、身份?”
这男子的真实身份,是当朝重臣袁鑫荣,今年三十多岁。
因他长相气质出众,身居高位,几年前妻子又因病过世,自是被不少女子视为香饽饽。
袁鑫荣却是个冷情的,无论对着谁都淡淡的,仿佛没有续弦的打算。
不过,小厮却清楚,最近这段时间,袁鑫荣似乎对宋状元的前妻辛氏十分关注,时常追问她的消息。
小厮本以为,自家老爷对辛氏有几分意思。
但今天,老爷却遮遮掩掩的,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却听得袁鑫荣道:“没什么,只是想以寻常身份,与她认识认识罢了,没想到,她根本没有与我闲聊的兴趣。”
小厮哦了一声,笑着道:“大人就该表明自己的身份,辛夫人得知后,必定会恭恭敬敬,绝不敢这样转身就走。”
袁鑫荣摇头道:“她不是附庸权贵的人,何况,我也不想以权压人。”
他将扇子一收,叹了一口气道:“算了,今天想来她生意不好,心情也不好,自然没心思说话,仔细想一想,倒是我唐突了,罢了,以后再认识吧。”
小厮皱起眉。
自从老爷在官场荣升,看到的都是笑脸。
有那胆大的,甚至还悄悄对老爷展开追求了呢。
如今,头一次被个弃妇冷待,老爷不但不生气,反而出言为那人开脱。
哎,这可真是有些稀奇了。
看来,以后再遇上这位辛夫人的事情,自己要小心谨慎一些。
小厮想到这里,自觉得有理,连忙自己点了点头。
见他呆头呆脑,袁鑫荣忍不住摇摇头,出声道:“走吧。”
主仆两个一前一后,迈步离开。
等回到府邸,刚进门,门房就过来道:“老爷回来了,荣王府的盛欣郡主来了,已经等了好半天了。”
听了这话,袁鑫荣脸色淡淡,哦了一声,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小厮刘安却是忍不住,微微变了脸色。
原因无他,只因这位盛欣郡主,其实是袁鑫荣的追求者。
盛欣郡主的父亲,是官家的嫡亲叔叔,身份尊荣,获封荣王。
因荣王不爱掺和朝堂之事,一心只想吃喝玩乐,官家反倒极重视这个叔叔,赏赐都是最优厚的。
盛欣郡主是荣王嫡幼女,成年后嫁了门当户对的世家子,夫妻感情不好不坏。
去年,那世家子出了意外去世,导致盛欣郡主新寡。
以盛欣郡主的身份,若是想再嫁,绝非难事。
偏她是个极重权势之人,挑遍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