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方听到陆明心这样的评价，眼中迸射出一缕怒火，整个人紧绷起来，把玩扇子的手也是陡然攥紧，骨节都因用力过猛而有些发白，而后死死地盯着陆明心问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孔方这突然之间的变化把陆明心吓得噤若寒蝉，身后的陆明月也为其气势所慑，后退了几步。虽然觉得自己可能有些失言，但陆明心还是再次说道，“若是它真的存在，我觉得它做得没什么不对的。”

“你，你真的是道门中人，或者说你也配自称道门中人，这话你都说得出来？”孔方气愤得无以复加，直接说出了最恶毒的话。一向自诩明心道人的陆明心被孔方这么一激，险些直接动手，还好陆明月从背后拉住了他，并且替他问道，“你为何要这般恶毒，有什么错你指出来啊。”

“好，我就让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首先，最大的错误就是决断善恶的不能是鬼神。不要因为它们的一时的行为就认可它们，就连熟识律例，皓首穷经的老人都不敢保证自己的决断没有偏颇，更何况是全凭好恶行事的莫名鬼物。

其次，上苍有好生之德，刑法有容人之量。人命关天岂是虚言，若非十恶不赦之罪。行刑之前，皆需报备五次方可施行。动辄杀人，皆是一己私怨，若皆是如此，岂不人人自危。

最后，阴阳不能乱序，鬼物不得驻留人间，更不得干预人间之事，此乃天理，绝不可违逆。”孔方一口气说完了自己的长篇大论，不过兄妹两人并未被说服。

陆明心在孔方说完之后，小声嘀咕道，“那鬼物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放着不管也没事吧。”

“你的意思是害死了那么多人还不够出格吗？”孔方反问道。

陆明心很想说‘它害的人确实该死，’但孔方已经说了，它没有资格决断善恶，判定刑罚。所以陆明心现在无言以对，只是还有些不服。

倒是之前拉着陆明心的陆明月屈身一礼，然后问道，“小女有个疑问，还望先生解惑。若是有人生前含冤而死，那依照先生的理论，死后也不能报复吗？”

陆明月的话问题让孔方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不断用扇子击打手掌，却久久不能开口。他的学识和阅历应该是胜过陆明月的，但正是知识绊住了他，不同的例子太多了，两边都有依据。

最后，孔方深吸一口气说道，“对不起，我的答案是不能。”说完之后，孔方如释重负一般向兄妹两人抱拳作揖。

孔方随后解释道，“在下亦知晓所做选择并非尽善尽美，但却必须这么选。还是那句话，阴阳不能乱序，此乃天理。

至于良善者蒙冤而死，身负污名，而为恶者逍遥法外，享尽荣华。我只能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你这。”听到孔方的回答，陆明心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人家知道不对也要说，要做，能怎么办？

“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若是两位问我有朝一日含冤而死怎么办？我只能说，我不是冤魂，理解不了它们的痛苦。可我现在是人，不能容忍冤魂为非作歹。”孔方又是补充道。

兄妹两人沉默不言，孔方的话对两人的是非观形成了巨大的冲击，两人需要时间冷静思考一番。

就在这时，牌坊处有人喊道，“林氏管家林福求见陆明心，陆明月两位奇人，还请现身一见。”

陆明心听到喊声也是顿感无言，在孔方出现之前，找他的人都是直来直往，从没有人在牌坊外开喊的，可在孔方之后，来的人就都变得有礼貌起来了。

此刻，在牌坊之外，一个身着管家服饰的微胖的中年人正带着手下焦急地等在外边。此人正是刚刚报上姓名的林福，他是林府中说一不二的管家，此刻却不得不跑到这偏僻之地来找陆明月。

现在林家有了麻烦，麻烦的起因是家主新纳的小妾和家里的大夫人。原本在林家发现那小妾与人私通之时，林福的建议很简单，鸩酒白绫二选一，灭了就是了。

可在家主下决心处置时，大夫人不知怎么得到消息，说希望将那小妾交给她处置。大夫人一向嫉妒那小妾知书达理，年轻貌美，现在对方犯了错，她自然想将对方好好折磨一番。

彼时家主正在气头上，心中深恨这个给自己绿帽子的女子，觉得鸩酒白绫太便宜她了，就把她交给了大夫人。而林福虽然在场，但心中不以为意。

但事实上，林福和家主都忽略了女人的恶毒。想当年，吕后得势之后是怎么炮制戚夫人的，就应该明白，女人对其他的女人下手会非常狠。

总之，在一个月之后，那个小妾总算是死了，但是麻烦也找上林家了。那小妾所在的家庭虽已家道中落，但到底还是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他们不能看着那小妾不明不白地消失。

而当林福在看到那个小妾的时候，面对那‘一坨’，他差点跟当初刘盈见到戚夫人一般昏过去。林家悄悄问了整个阳春县的化妆师，要么根本办不了，要么等半年。

林家现在有些等不起，只能一边尽力撑着，一边尽快找人修复遗体。辗转数次，就来到了陆明心兄妹所在的地方。

很快，陆明心就

来到了牌坊之前，看着林福和他带的一行人马，陆明心着实被对方的富有惊到了。且不说那个管家身上考究的装饰，就是几个随从都是绸缎在身。

‘这才是豪门啊。’陆明心心中感叹道。不过陆明心还是很快收敛心神，朗声问道，“不知贵客光临敝地有何贵干啊？”

林福见陆明心开口，也是抱拳说道，“自然是听说你兄妹二人技艺精湛，想让你二人给一具尸体化妆而已。”

“只是这般？”陆明心此刻已经得到了孔方的提示，明白一些眼下的情况，自然不敢随便答应对方的请求。

“真的只是给一具尸体化妆，不过那尸体生前身患恶疾，死后面目全非，需要手艺精湛一些而已。”林福避重就轻地说道。

陆明心见到林福这副嘴脸，当即就要开口拒绝。但是他刚一张嘴，一阵恶寒就直接从脚底升起，直冲天灵盖。

陆明心很快回过神来，心中不可思议地感慨道，‘这也是我不能拒绝的因果？’于是陆明心只好改口，“这件事好说，只是我还要和师妹准备一番。”

“您和令妹只需准备工具就好，其余所需林家自会提供，只希望您能尽早出发。”林福见陆明心答应，也是催促道。

陆明心不置可否，返身回到小院。却发现孔方不知何时已经来到门口，而陆明月已经回到屋中。

“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终究还是要避嫌的。”孔方看见陆明心好奇的目光，开口解释道。

“我们要出发去阳春县了。”陆明心说道。

“一路顺风。”孔方淡淡地说道。

“在生气吗？”陆明心问道，他并不想失去孔方这个见多识广的朋友。

“不曾，只是有些感慨于你的天真。眼下还有别的人要我帮忙，这边的事先交给你。去完阳春县，玉龙县也去转转吧。要是回心转意了，就去星洲城找我。”孔方说道。

“星洲城？”陆明心有些疑惑，星洲城在整个国家都非常有名，只是有名之处在于风月行业。

“是的，就是那个星洲城。”孔方肯定了陆明心的猜想。而另一边，陆明月在收拾好行装之后也从屋里走了出来，于是兄妹两人前往阳春县，而孔方则是去了星洲城。